第35章 第 35 章

十里锦 说给月亮 5005 字 2022-09-22

琉铮为什么撒谎?

背部、雄鹰形状的胎记……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在舜音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琉铮去见过秋萍回来后,就一直有些奇怪,像藏着什么心事一样。

有一天琉铮忽然提出要偷偷送舜音出宫,他安排好了一切,想把舜音从宫里救出去。

舜音很惊讶,但拒绝了他的好意。

当时萧从恕和师羲和斗得不可开交,外面战火连天,整个大邺几乎被他们瓜分了,她出去后不是在师羲和的地界上,就是在萧从恕的地界上,她都不想去,待在宫里至少是清静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想活了,只想报仇雪恨,所以不愿意离开,她要等萧从恕来到她面前,等待报仇的机会。

琉铮见她不愿意离开,又问她有什么愿望,她当时神思不属,只说了一句她想复仇。

后来便发生了琉铮替她挡剑,最后一个人夜闯羲和神殿,冒死刺杀师羲和的事。

最终师羲和受了重伤,琉铮被乱剑砍死。

师羲和和萧从恕针尖对麦芒的局势自此被打破,师羲和昏迷了整整半个月,萧从恕趁机带兵进攻,一路乘胜追击,等师羲和醒来的时候大势已去,大邺的城池基本都被萧从恕占了,后来萧从恕带兵长驱直入,直接杀到了皇城下,从而导致了众人上辈子的结局。

当时舜音只以为琉铮跟师羲和有私仇,在得知琉铮已经离世的消息后,她心中哀痛难忍,不知为何心灰意冷,连最后那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琉铮的尸首被丢在乱葬岗,墨醉白派人去把他的尸首找了回来,舜音央求墨醉白带她去见琉铮最后一面,墨醉白亲自带她前去。

当时江非正哭着给琉铮整理仪容,换掉琉铮身上的血衣,琉铮身上的伤太惨不忍睹,舜音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墨醉白就把她带走,不允许她再看下去。

只那一眼,舜音看到了琉铮背上靠左位置上有一块黑色胎记,如今想来,似乎就是雄鹰形状的。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舜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全身颤栗。

江非皱眉想了想,疑惑道:“琉铮,你背上是不是有个鹰形胎记?我记得以前大家一起在河里洗澡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过,对了,你当年好像就是被无暇寺里的一位大师收养的。”

心中的想法仿佛被证实了一般,舜音猛地抬起头看向琉铮,双目泛起猩红,眼泪盈满了眼眶。

她踉跄着走过去,抬手就想扒琉铮的衣服。

琉铮吓得往后退,抓住自己的衣衫。

“舜娘,你做什么?”长孙雄站起来,连忙道:“快,快拦住她。”

一个已经成了婚的女子当众扒一个男子的衣服,这件事如果传出去,简直成何体统,如果琉铮真的是舜音的弟弟还好,如果不是,舜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墨醉白快步上前,拉住舜音的手腕。

舜音不管不顾的要挣脱他的手,用力挣扎。

墨醉白牢牢扣住她的手,喝了一声:“舜音!”

舜音回过神,一滴泪在睫毛上震颤着落下。

她微微抬眸,抓住墨醉白的手,睫毛不断颤抖着,“你帮我脱。”

墨醉白看着她无助又颤抖的眼眸,沉声道:“琉铮,脱衣。”

琉铮犹豫了一下,动手解开衣襟。

衣衫脱落,少年露出光洁的上半身,站在他身后的人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曲氏双目圆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难以置信的捂住嘴,状若癫狂,她知道她彻底输了。

舜音看到琉铮背上的鹰形胎记,嘴唇翕动了下,冲过去抱住琉铮,痛哭出声。

她全都明白了。

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东西都有了解释。

琉铮之所以不肯跟她相认,还告诉她假的消息,是因为在知道身世的那一刻,琉铮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替长孙家报仇。

他是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才选择隐瞒她,让她抱有一个找弟弟的希望,好支撑着她活下去。

他想把她送出宫,也因为她的一句话,去冒死刺杀师曦和。

舜音想起前世种种,心里一阵阵地钝痛,她的孪生弟弟一直近在咫尺,上一世他们竟然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至死,她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舜音痛哭喃喃,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悔恨和遗憾。

墨醉白抿紧唇角,吩咐江非,“立刻去无暇寺一趟,把了解琉铮身世始末的人都带回来。”

屋子里响彻着舜音的哭声。

等待的过程中人心惶惶,有人期盼琉铮就是那个孩子,也有人希望他不是,只有舜音笃定的知道,琉铮一定就是她的弟弟。

琉铮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有满心茫然,其实他并不习惯有亲人,可他看着面前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舜音,却又期盼着能够得到肯定的答案,如果他是她的弟弟,能够让她开心,不要再继续流泪,那么他希望自己是。

长孙雄难以置信的看着琉铮,一天之内他突然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外孙,现在他一见如故的这个少年竟然很有可能是他的外孙,他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

他看着哭成一团的舜音和呆呆愣愣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琉铮,颤颤巍巍的走过去,越看琉铮越生出一种亲近感,既然舜音认定这个少年是,那么他也相信他是。

他终于忍不住,将他们一起抱进了怀里,这是他女儿留给他的两个宝贝,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郑恒庸眼眶发热,也很想过去,可他心里清楚,无论琉铮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没有资格过去。

他只能无颜面的低下头去,儿子刚出生就因为他被丢弃,他甚至差点连有这个儿子存在都不知道。

女儿虽然就在他身边,却被他磋磨了这么多年。

长孙若儿拼命生下的这一对儿女,他竟然没有好好给他们做过一天父亲。

白驹过隙,回首时已年过半百,鬓边生了华发。

郑恒庸不自觉忆起往事。

他当年自负甚高,即使仕途不顺,也始终认为自己错在没有一个好出身,所以他才生出了攀高枝的想法。

他在未婚配的高门小姐里挑中了长孙若儿,提前打听好了长孙若儿的喜好,穿上自己最干净的衣衫,等在长孙若儿必经的桥头。

他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那天的情形,长孙若儿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外面套着浅绿色的披风,手里打着一把油纸伞,烟雨朦胧,远远望去像一朵柔软的铃兰,她一步步踏上石桥台阶,从他身边路过,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长孙若儿是将门之女,他本来以为她一定身高六尺,肌肤黝黑,五大三粗,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长孙若儿跟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心脏像被重重击了一下,呆愣当场,差点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在长孙若儿即将走过去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来。

他叫住长孙若儿,上前问路,长孙若儿给他指了路,在得知他是外乡人,第一次来京城,对这里的路况不熟悉后,在他的请求下亲自给他带路。

他心口滚烫,不断地与她攀谈,长孙若儿话不多,却很容易被逗笑,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先是谈论诗经,后来又说起了京城的特色小吃。

那个时候他已经跟曲氏在一起一段时间了,曲氏只会撒娇献媚,跟他从来都说不到一块去,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知音。

分开后,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从那天起,他又刻意安排了几次巧遇,渐渐跟长孙若儿熟悉起来。

一切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成婚之后,他和长孙若儿其实过了一段幸福日子,长孙若儿性子温软,一点也不像其他大小姐那样直高气昂,他渐渐沉溺在温柔乡里,只想一直这样平静而安定的生活下去。

直到曲氏带着他娘来找他,他才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如果长孙若儿一直好好活着,他说不定有一天可以放弃往上爬的想法,可是长孙若儿死了,他只能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

人总是善忘的,在曲氏日复一日的挑拨下,他渐渐忘记了那段温馨的日子,长孙雄给他好处,他觉得是施舍,旁人提及赘婿的事,他觉得是在讥讽他,就连他跟长孙若儿生的孩子,也渐渐变成他委曲求全的象征,令他面对舜音的时候只剩下烦躁和不耐烦,这一切都变成了他的屈辱。

明明那些不堪都是真实的,他却不想承认,觉得旁人都在污蔑他。

渐渐他把长孙若儿都忘了。

他自认铁石心肠,这一刻却产生了动摇,生出了难言的悔恨,舌尖发苦。

他自己酿的苦果终究要自己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