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车里没开灯,楚弦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印着窗外的点点碎光,他侧眼瞥向自己,两人的视线再一次不经意碰撞。
这是今天的第六次了。
不知道是不是楚弦对别人的视线过于敏锐,每次梁又木看他总被逮个正着。
“确实。”楚弦手一动,袖旁的手机荧屏暗淡亮起,他道:“都有黑眼圈了。”
“哪有黑眼圈?我怎么没看见。”
“你靠近点才看得见。”
“咱能不能借助点科学手段,比如吃点褪黑素什么的。我小时候把我妈那罐当糖嚼了,第二天头悬梁锥刺股都不带醒的。”
“能不吃肯定还是别吃啊,你还不如让楚弦给人泡点蜂蜜牛奶。”
“?你挺敢说……”
梁又木抿起嘴唇。
车内一静,她清晰听见身旁楚弦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一步之遥,像夜间的浪潮,稳重又温和。
“你喜欢蜂蜜?会不会太甜了。”他朝自己看来,商量的口吻,眉眼专注:“杏仁,行吗。”
梁又木:“……我都行。”
又是一片安静,不远处绿灯转红,车缓缓停下。但车停了,王凯耀还是停不住犯贱之心,“哥,我也要睡前牛奶,我不嫌弃太甜。”
楚弦啧声:“你自己没手?”
王凯耀:“?”
袁莎莎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还是找了家寿喜锅。
装修不赖,很有情调,价格也相得益彰,但大众点评的分数不算太高,还没什么人排队,袁莎莎在上菜后的第一时间就沉痛发觉,自己这一赌是赌输了。
没人排队的唯一原因,不是因为太贵,可能只是单纯的难吃。
中秋节,街上多的是人,但天气不算好,月亮被掩在云层后面,梁又木隔着窗看了好半天,什么都没看到。
有点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她自小就有这个别人都不清楚的癖好,那就是看月亮,小时候在路上边走边抬头看,还差点撞到树干。
现在环境不比以往,夜里有几颗星星都算晴好,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完整的月亮了。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梁又木一回头,就发现自己面前堆满了菜,不由汗颜:“……莎莎,你点太多了。”
“没事。”袁莎莎看的很开,“吃不完丢给他们就行。”
王凯耀悲哀:“就知道,当垃圾桶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楚弦垂眼给她夹了一筷子,“快吃。”
用的是公筷。
梁又木塞嘴里,嚼了两下,发现的确不好吃。她连郑轩的养牲食品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连她都皱眉,那就说明这家店的水准已经达到了一个顾客都是冤大头的级别了。
“这个不好吃。”
“那给我。”
“这个好吃。”
“给你。”
两个人就看着他俩在那丢来丢去,欲言又止。
“怎么又是生的?”袁莎莎移开视线,实在无语凝噎,“这是三分熟吗,这家牛是不是刚烫伤了下就被端上来了……”
饭不好吃,那就只能聊天了。他们都不酗酒,只意思意思点了些酒精饮料,开车的喝橙汁,话题也相当健康。
“我已经寡到我爸暗示我是个男的也行的程度了,谁懂我?”
“什么时候可以把高层踹了让我当?烦死了。”
电视上正播着别国的恋爱综艺,粉红泡泡满天飞,男二号抱着女一号转圈,身后烟花绽放,画面唯美,袁莎莎感叹:“好浪漫啊……”
说到浪漫,梁又木又想到了谢欢。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低头点进朋友圈,发现谢欢竟然没换头像,而是在昵称后面加了个(已黑化),还发了条动态:
【谢欢(已黑化)】:世人的不理解……嘲笑……愤怒!我都明白!我都懂得!呵呵……这一杯苦酒,就让我自己承担!
还是只有小柳点赞。
梁又木也默默点了个赞:“…………”
越来越不明白现在的小妹妹了。
“又木。”袁莎莎还在看节目,突发奇想:“你觉得浪漫是什么?”
“……”梁又木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沉思道:“999朵玫瑰花?”
现学现卖。
“收到花的确是很开心。”
袁莎莎通常是给别人送花的角色,她自己也清楚,“但是有时候其实送花或者送钱都只是最不想动脑筋的方法。懒得想对方喜欢什么,就送这些吧,反正没几个人会讨厌花。也没几个人会讨厌钱。”
“那就是。”梁又木歪头道:“用心?”
“嗯……”袁莎莎戳了戳王凯耀的肋骨条子:“王指导,你觉得?”
王凯耀正在奋力践行一个垃圾桶的使命:“我要知道我还能单身到现在啊……”
袁莎莎:“楚弦?”
楚弦对这个话题也没有过多参与,摇头。
他正在剥一个蟹钳,修长手背上青筋浮起。
梁又木想,在她的印象里,楚弦和这个词的确搭不上什么关系。
一年的节假日通常只记得春节和生日,最大的仪式感就是在礼物的原包装外面再套一层花纸的人,按照别的说法,大概就是所谓的浪漫绝缘体吧。
时间晚了点,又有一桌冤大头惊喜入座,和他们年纪相仿,七八个人闹得不得了;王凯耀吃撑了一轮,正瘫在位置上休养生息,随时准备再战;袁莎莎在臭着脸给家里人打视频:“我跟又木在一起啊?又木,又木你们还不记得吗?我最好的朋友那个……”
梁又木喝了一点点果酒,脸上有些发烫,出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楚弦没在座位上,而是待在不远不近的露台上。
三楼露台外一片湿气,外面像是下起了连绵细雨,窗没关严,雨滴洒落进来。
楚弦看见她,对着她勾了勾手指,“来。”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样子,梁又木皱了下眉,把鞋脱了,挪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去,“什么?”
楚弦:“再过来点。”
梁又木再挪过去一点。
这地方本来就没多大,装下两个人甚至显得拥挤,梁又木感觉自己已经挪到没有可以挪的空间了,二人的呼吸都快缠在一起,才感到楚弦骨节分明的手虚虚扶在自己腰侧,向外指了指。.
她下意识向外看去——
或许是雨驱散了云,抑或是云躲开了雨,小雨停了,万物复息,那轮略显黯淡的圆月挂在夜空中,皎皎发光,如水洗过般纯净。
明明如月,何时能掇?
梁又木呼吸一顿,耳旁传来楚弦轻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