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凤陵

马踏青石,轩昂奔腾,径往丽正门方向驱驰而去。

刚出城时道路还算平坦,离城渐远路途渐显坑洼,棠瑶坐在车内一路颠簸,直震得身子发麻,头昏眼花。忍耐许久不由探出身去问:“陛下,您不累吗?不用停下休息会儿?”

褚云羲直视前方,不含情感地道:“不累。”

她悻悻然坐回去,隔窗往后望了片刻,也没发现什么追兵,料想应该是安全无虞了,可又不好意思再叫他停下,只得抱着包裹靠在车壁。

道旁是大片大片金黄麦田,风吹浪起浪卷,哗啦啦拨乱寂静。时不时有农人穿梭于田间,一如她与褚云羲进城时所见无差。

棠瑶忍受着颠簸与干渴,望着农田掩映间的草屋陋舍,听着道旁父母与子女的闲聊笑谈声,心间不免浮起怅惘。

忽而车轮猛地一斜,马车重重颠簸,她低呼出声,一下子撞在了车壁,头侧顿时疼痛难忍。

车速急速减缓,马儿嘶鸣不已。

车帘一撩,褚云羲探身回转,蹙眉问:“撞到了?”

“嗯。”她捂着头部左侧,脸色有些难看。

“车轮碾到石头了。”他看看她,低声问,“出血没有?”

棠瑶这才放下手看了下,勉强笑了笑:“还好没有。”

褚云羲点点头,转过身去,马车重又启程,却是比先前慢了不少。

棠瑶靠在车壁,闭上眼之后,那被撞伤的地方还是阵阵胀痛,头脑深处仿佛针扎一般。

滴——

脑海中急促尖锐的声音让她惊觉坐直,睁眼四顾,周围却毫无异样。

此后一路崎岖,农田亦逐渐减少直至变为荒野,远山黛影脉脉,古木黄叶簌簌,横斜交错的枝干几乎将小道完全遮蔽,只留一线青天可见。

褚云羲早在出城时,就向欢郎问清了皇陵位置,所幸这一路分岔路极少,他驾着马车望到绵延青山,回忆起当时坐农车时所见景象,便大致确定了方位。

褚云羲之前从崇德帝的帝陵出来后,也没想到自己的陵寝竟然就在那附近。

而据欢郎说,京城南边的天寿山中有两座陵寝,除了崇德帝永陵之外,另一座便是百姓皆知的高祖献陵。

五十七年前,定国公宿修扶灵南归,然而天凤帝即位才三年,正值风华,根本未曾开始建造皇陵,因此那灵柩只能暂时存放于金陵城外紫金山中。而后当时被封为燕王的侄儿仓促即位,新君年少无所适从,北方鞑靼常来侵扰,社稷风雨飘摇,重臣中陆续有人建议迁都北平,以利于抗击外族稳固江山。

也因此,原本已预备大兴土木的紫金山帝陵暂时搁置。直至若干年后北平皇宫建成,正式定都于此,君臣商议后,认为天凤帝乃是开国高祖,且文治武功踔厉风发,可护佑褚姓江山永固万代,便将停放于紫金山的灵柩迁去了北京天寿山中,成为帝陵第一塚——献陵。

而紫金山帝陵日后又渐渐兴建,只是作为留都供奉,并无实际地宫。

褚云羲在出城路上,得知了这些讯息后,才料想若龙纹刀随灵柩而归,那么应该也被送去了天寿山献陵之中。

风吹木叶,金影摇落,马车沿着山势渐渐上行。

褚云羲远远望去,但见漫山遍野苍松重重,古柏森森,西风卷来,松涛阵阵,如江潮起伏,萧萧飒飒。

转过一道弯路,眼前骤然阔大。

马车中的棠瑶受尽颠簸,头脑中的刺痛倒是渐渐减轻。

她撩起窗纱,目睹前方盛景,不由惊叹:“这里就是陛下您的献陵?”

巍峨青山退伏其后,巨大的白玉华表擎天立地撞入眼帘,五门六柱十一楼,上有双龙虬曲盘旋争珠,下有麒麟玄武各等圣兽或昂首或匍匐,于无声间咆哮震吼,巍巍赫赫,神风凛凛。

其后沿山势层层递进,大红宫城环绕绵延如环,金澄澄琉璃瓦覆着单檐庑殿,三券拱门幽寂紧闭,好似隔绝了凡尘喧嚣,缔造出帝王神灵安息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