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的霸气，便于此彰显无疑了。

可偏偏他面对的是个不怕他的人，或许是此时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怕他的人。

林久坦然地和刘邦对视，她的视线不比刘邦的视线更沉重，她的气势也不比刘邦的气势更沉凝，她只是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任刘邦威重千钧、势比泰山，林久就像是在普通的夜晚吃了一顿普通的饭，然后普通地觉得有点撑，于是决定普通地出来散个步。

毫不费力优于刻意为之，轻描淡写永远比拼尽全力更高贵。

刘邦的帝王霸气在林久的不以为意面前一泻千里，在看清楚林久的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卑躬屈膝的刘季，露出谄媚的笑脸，“神女怎么出来了？”

系统说，“吗的辣眼睛！就算他刘邦本人不要脸，也顾忌点他孙子们和他大汉朝的脸面吧！”

林久没有回答系统的话，也不回答刘邦的话，自顾自地转头四顾，然后露出了一个有点嫌弃的表情，说，“太暗了。”

这是实话。

这里毕竟是千年之前，人力还远远无法对抗自然。

没有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也没有光线雪亮的白炽灯，入夜之后整个世界都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淹没，就算是在未央宫，此时天底下最奢华富丽的一片土地，也只是多点起几根蜡烛。

那点光就像是在一幅巨大的黑布上烫出了几个发白的窟窿，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刘邦认真地听了林久的话，认真地思索道，“我记得从前有一年的冬至，我祭祖回来，晚上和子房他们喝酒，赏月下的梅花。可是月亮太暗了，花也看不清楚，就在温室殿四周点起了一万只蜡烛，烛光煌煌如海。”

“那是一株从秦皇的宫室里移栽来的梅花，在当年很有名气。如今再回想起来，那晚的梅花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还记得那样的光，使夜晚亮如白昼。”刘邦笑着说。这时他的笑容里倒是不再有什么谄媚了，只是很平静。

很难判断他说这段话时是什么心情，平静的笑容底下仿佛是悲伤，也仿佛是欢喜，可是仔细看的时候，那又只是一个平静的笑容而已。

他说那晚点起的一万只蜡烛，烛光煌煌如海，言辞间那样的光仿佛就亮在昨日。可是，那已经是一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是汉武帝建元四年，距离高祖刘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气氛忽然地就变得沉凝了起来。系统旁观，由于系统工作的特殊性，他周游过万千世界，就算是在这么多的世界里，刘邦也算得上是个奇怪的人。

轻浮的谄媚和沉凝的惆怅在他身上无缝切换，这一秒他是无赖，下一秒他又是皇帝，可一个人怎么能有两幅面孔，两种性格？

刘邦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沉默了一会儿，是一个等人接话的停顿。

然而林久根本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她先前甚至没听刘邦说什么，而是打开了系统面板，全神贯注地看新衣服的3d展示图。

刘邦只好尴尬地自己接住自己的话茬，“神女若觉得暗，不如也使人点上万只蜡烛。”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挫败。

他以驭人之术而自傲，曾言：“我比不上张良、萧何、韩信，但我能得到天下，是因为我能让这三个人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