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临到要上京来的时候,宛儿的娘一病不起,她说什么也不肯撇下她娘来都中了。我们将军府上最是看重孝道,她又不是家生子,少不得赏了她银子让她留在金陵了,就算是为我们小姐积德了。”
“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们小姐啊!她气性大,听说自己的丫鬟不肯跟自己上京,少不得要责罚她的!”
说话间,我已洗完了脸,清儿便递上香粉来。我知道这东西里面有害物质不少,所以平常从来不用的,今日也只能勉强接过,一边薄薄地匀在脸上,一边略有不解地陪笑回道:
“姐姐说笑了,我见你们小姐一面就是难得了,怎能巴巴儿地跑到她眼前去说这个呢?”
话一出口,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深究自己是不是又想多了。
清儿已经促狭地笑道:
“妹妹当真不知么?”
她接过我手中的粉盒,将我胡乱抹在脸上的粉细细晕开:
“在船上的时候,我冷眼瞧着你甚好,整天闷闷的,倒是不说三道四的,难得又有绣花的好手艺。我已经着我爹回了管事儿的了,明儿你就跟我一起,去二小姐房里当差吧。”
这一次,真的被我瞎猜中了。
我心中顿时纷乱如麻,脸上却只做出惊讶的表情:
“姐姐,我粗粗笨笨的,合该做一辈子粗使丫头,怎么能去小姐的闺房呢!”
“好啦!”清儿手上动作不停,把粉盒撂在桌上,又拿起一把篦子塞进我手里:
“不要想太多,这些都是妹妹应得的。好好梳梳头,别忘了用那瓶玫瑰头油!你的行李都在那边房里,我去去就回。”
她指了指一侧的里间,一阵风似的一径去了,屋里顿时又恢复了寂静。
我走过去,查看我的行李,却见行李之上叠着一套衣裳。抖开一看,是和清儿身上穿的差不多的衣裙和外褂,摸着柔软细密,是我从未见过的好料子。
我将它们照原样叠回去,收在一边,拿出那瓶用了一小半的头油——我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古代女子梳头抹油的审美,只是承清儿的情,隔三岔五用一些罢了——踱回外间,打开乱蓬蓬的辫子,开始重新仔细篦头。
不知不觉,我的头发也有及腰长了,是我上辈子永远懒得留到的长度,因为每天打理真的很麻烦。
而现在,这些曾经认为麻烦的事情,成为了无聊生活中的大事。
“哎——”
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在叹气。
我本以为要从一个不起眼的洒扫丫鬟做起,慢慢地习惯这里的生活,又或者一辈子平平安安做个洒扫丫鬟就好了。
却没想到能一步登天。
不尽的赏赐、奢靡的吃穿,这些引人羡慕或眼红的条件,我都无暇顾及。
或许真的读过太多遍《红楼梦》了,我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其中无数的细节。
而如今,其中的一个细节,从清儿向我道明来意的那一刻,就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最在意的事情。
“王熙凤自幼的丫头,陪了过来的一共四个,嫁人的嫁人,死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