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没有说话。
凌霄又笑了笑,问:"花姐姐,你还记不计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花弄影好一会儿才应道:"怎么不记得……那天晚上,你骑着马来找他,你站在门口,一身男装,背着长弓,大小姐那日的模样,真是好生标致……"
凌霄禁不住微微笑起来,道:"可不是吗?我连夜从家里跑出来,披星戴月地赶路,就是为了来找他。不过那天晚上,也实在叫我难过极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一生都不会再有那样的伤心难过了。却不知道那以后叫我伤心难过的事情,竟还有那么多!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人刻骨铭心……"
停了片刻,喃喃道:"可明明叫人这么伤心,为什么我却偏偏舍不得忘?非得时时刻刻想着、念着、记挂着,倒像是只有在那伤心痛楚的当口,才知道自己是活的……是不是我前辈子欠了他,这辈子就该受这样的煎熬?"
门外,冷风贴地卷过。
你可曾为谁伤心过?那叫你伤心的是什么人?是谁叫你伤心难过,却又叫你离不开,舍不得,放不下?
这一刻,两个女子,都不约而同地,静静看向了男人的头颅。
灯火下,男子面目宛然,那早已看得熟了的脸上,似乎还挂着淡淡笑意。
--你为谁伤心过?
这个雪夜,又是谁让你怀念?
细碎往事,纷乱地涌上心来,在那当中,似乎分明的有种萧瑟感觉,叫指尖渐渐泛冷,叫青丝根根斑白,就像是外间那霏霏的雪花此刻全都打在了人身上,融化的时候也就消磨了胸口那一口缠绵热气……
凌霄闭了闭眼,伸手将旁边一副棺盖上的浮尘拂去了,有些疲倦地坐到了棺盖上。
"花姐姐,你恨我,我知道!我不瞒你,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一刻不在恨你!只是有时想想,人活一世,能有多少个二十年?你我这样相争,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又有什么意思?唉,这么一想,倒叫人灰心起来……"
花弄影漠然回答:"这两年,这鬼地方总算平静了些,我也以为你是死了心了,没想到今晚你倒亲自回来了。凌大小姐,你要真的放得下,又何必回来?"
"……你说得对,要是真放得下,又何必回来……可是你叫我怎么放下……又怎么才能放得下?"
凌霄看着花弄影,满是凄凉地笑了。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十六岁的她倚着栏杆看见他,隔着冷寂月光,面目都是模糊,似被什么人有意遮拦了,狰狞或齐楚,温婉或睚眦,种种样貌、种种神情尽皆无从揣测,一起落在混沌里。
又觉得那人目光于弹指顷越过万千沟壑就在眼前。
满座皆寂,满院都冷清,却因那一道身影,平添了光彩……--
心越跳越快,仿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隐约有种预感,似乎是,只要这时候赶上去,这一生一世,便都水落石出。然那一步偏偏重如千钧,又譬若被梦魇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只觉那一刻至近至远。
只觉那光阴至长至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