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给家里所有窗户都挂上了超厚遮阳窗帘,他要不想在佛龛里休息,也可以随时出来溜达。
千日酒和“夏油幽灵”的关系在一天天的相处中越来越好。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她时,眼底不再含有轻蔑的成分了。
他现在经常对她笑。
千日酒很喜欢看“夏油幽灵”笑,初见时,她就直觉他笑起来一定很温柔,后来事实证明她的预判完全正确。
她觉得他不像冷漠大猫咪,更像是调皮大狐狸了。
逐渐熟悉后,她发现她养的大狐狸真的很矛盾……他大部分时间的行为举止都符合他成熟男性的身份,偶尔却会显露出像男子高中生一样顽劣的一面。
他竟然喜欢打游戏,还总让她陪他一起打。
千日酒打游戏技术还行,但她并不喜欢,可当夏油杰微笑着请求她陪他打时,她无法拒绝。
然后,当他赢了,他还贼开心。
……男人至死是幼稚鬼……这是真理。
夏油杰变得有点依赖千日酒。他对这件事心知肚明,拒不承认,而她则一无所知。
——当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看见你倾听你,那个人就成了你的全世界,你很难不对那人产生依赖。
她如今是他的全世界,而她最不为人知的世界也仅有他知道。
他知道她的华丽外表下的最真实的她。
他见过她提起逝世的双亲时的落寞眼神,见过她喝醉后哭着痛骂前未婚夫,见过她帮好姐妹手撕渣男弄断了整手美甲,见过她通宵看剧双眼哭成核桃,见过她认真勤恳养花却养死一盆又一盆花后满脸沮丧挫败,见过她穿着幼稚法兰绒睡衣哼着歌在厨房煎鸡蛋。
夏油杰生前从未与任何人如此亲近。他过去一直与他人保持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距离,他不会进入对方隐私区域,也不希望对方进入自己的。
她是第一个突破他的“隔离带”的人,她见到了他最脆弱、最弱势、最疲敝的模样。
但这却是一种双向的突破,他也看到了她对外隐蔽的脆弱自我。
她是人类,他是幽灵,她对他没有防备,他更不必防备她。
她热爱世界的光明面,他脱离了世界的幽暗面,丑恶的纷争跟她和他无关,他们宁静地相处,在这一隅温暖舒适的天地。
一切黑暗的、怨怒的、悲伤的前尘影事仿佛涣然冰释,她把最抚人心的温暖美好带到他眼前,点点滴滴,日积月累,汇聚成势不可挡的柔软浪潮,将他淹没的同时又将他托举。他明明已经死了,却真正地感受到了活着的幸福。
他从前听人说过,力量是最沉重的负担,他现在彻底理解了这句话。原来,没有力量是如此轻松,平淡生活是如此暖人。
有些事,只有死了才能懂。
他不知道他还能在她身边待多久,但他想尽可能多待一会儿。
这是幽灵夏油杰出现在千日酒家的第23个月。
也是千日酒同未婚夫取消订婚分手的第5个年头,她这些年来一直是单身。
从外表看,让人很难相信她即将奔三。
千日酒是那种没什么少女感、带成熟度的长相,她18岁看起来像25岁,将来35岁看起来还像25岁。
最近,有人在追求她。
对方是一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性,已经追了她大半年,态度富有诚意,作风极为绅士,千日酒和他吃了几次晚餐,对方每次送她到她家楼下,看她的眼神都是爱意,与她告别时却只是浅浅地拥抱一下。
这天是情人节,千日酒的追求者因工作出差在国外不在东京,安排了人送礼物到她家。
超大束的红玫瑰和大大小小的礼盒堆满了千日酒家的客厅的大茶几。
“这也太多了……我送什么回礼比较合适呢……完全想不出来啊……”
红发女子坐在沙发上苦恼地自言自语着,黑长发幽灵无声地来到她身侧坐下。
“夏油君,要吃嘛?”她拿起一盒巧克力,“诶,这盒是酒心黑巧克力呢,你喜欢这种口味吗?”
——千日酒比夏油杰大2岁,两人熟络后,她叫他“夏油君”,他叫她“酒桑”。
“挺喜欢的。”
“那你来帮我解决一点巧克力吧,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么多。”
她说着伸出双手,捂住他的单手,开始为他输送灵力。
暖流般的灵力从她身上渡到他身上,他暂且有了实体和体温。
——活人的灵力能够帮助幽灵凝聚出实体,幽灵也因此得以品尝食物,不过也只是尝个味道,无法补充能量。
“……酒桑打算什么时候和那个人确定关系?”
千日酒刚刚剥开一颗巧克力送到口中,夏油杰冷不丁地突兀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她有一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还蛮喜欢他对,却没喜欢到想跟他谈恋爱……单身真的会让人上瘾,我目前完全不想找男人……”
“那以后呢?”对方追问道。
千日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油杰似乎有点儿情绪不佳。
他没扎头发,那头黑亮长发披垂在他宽阔的肩膀,有一侧头发别到耳后,露出耳朵,他的黑色耳钉泛着暗色光泽。
她想不明白夏油杰为什么不高兴……当他与你熟悉,褪去一身生疏与冷漠,你会发现他温和且容易相处,他很少动怒,还有点儿幽默。
“这我也不知道呀……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我估计会谈恋爱……不过结婚还是免了吧……我不想生小孩。”
“不过恋爱什么还是姑且先放一边吧……我得先让夏油君你成佛。虽然我很开心有夏油君这个朋友陪着我,但我果然还是更希望你别再逗留人间,尽快前往彼岸投胎转世。”
她说着,又剥开了一颗酒心黑巧克力,夏油杰蓦地动了。
——他弯腰衔走了她食指与拇指间捏着的那颗糖球。
暂时是实体状态的幽灵呼出温热的气息,他的唇微暖而柔软,像是被雨水打湿的飞鸟的柔软覆羽拂过她的指尖。
千日酒愣住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他俯身,下压,宽敞的沙发变成狭窄的栈道,她无处可去,仰面倒下,他的黑色长发如同罗网般将她网罗。
夏油杰吻住了她。
这是一个比他唇齿间的酒心巧克力的味道更为甜美弥久、更为令人迷醉的吻。
试探与占有,恳求与明令,柔情与强横,他的纷杂情绪如此矛盾,皆融化在他与她的接触中。
黑发与红发交织纠缠,像火焰在灰烬里燃烧。
他绝望而死寂,她却使他复燃。
千日酒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她丧失了对一切外界事物的感知。
她只听见她和他的呼吸声杂乱重叠,她还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些心房深处的不可声张的情感气势浩荡地破土而出,宛若春天在几秒间全面降临,冰面在崩裂,森林在高歌,纤小而芬芳的花开满大地。
千日酒缺氧了,她无力地轻推着夏油杰的胸膛。
“夏油君……我……我………”
潮红晕染了她的脸颊,夏油杰微微起身,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捏住她同样泛着粉的耳垂。
她今天没佩戴长款耳环,只是戴了三枚紫水晶耳钉,分别在耳骨、耳蜗、耳垂,像是三颗星星。
——紫色是千日酒最喜欢的颜色,而夏油杰也喜欢看她穿紫色。这是他眼睛的颜色,当她一袭紫裙时,他感到她属于他。
然而千日酒不属于任何人,她是柔韧的,独立的,如同自由生长的生机勃勃的火玫瑰,可她绝不刺人,她是没有棘刺只有美好的花。
“别那样叫我……叫我名字。”
夏油杰轻捏着她的耳钉、她的耳垂,她不自在极了,大半边身子都僵了。
“……杰……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