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锚点影业北美总部，顶层会议室

厚重的橡木门在埃迪·莫拉莱斯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窥探。会议室里，刚才还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全武行的两人，此刻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那足以掀翻屋顶的怒火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散无踪，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雪茄余味和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慢悠悠地重新坐回他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动作带着老牛仔特有的从容。他拿起那根粗大的蒙特克里斯托雪茄，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再次升腾。

他脸上哪还有半分被激怒的赤红和咆哮后的激动，只剩下老狐狸般洞悉一切的狡黠和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那个仓皇溜走的清洁工背影，声音沙哑却带着戏谑：“演得不错，小子。够火爆，够逼真，情绪张力十足。

连我这把在片场吼了几十年的老骨头，刚才都差点被你带进沟里，以为你真要跟我这老头子拼个你死我活了。”他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哈维·韦恩斯坦那条贪婪的老狗养的小耗子，应该……上钩了吧？”

汪言也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如水。刚才那场足以载入好莱坞八卦史的激烈争吵，仿佛只是他随手演绎的一场精彩独幕剧。他拿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意式浓缩，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极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思维更加清晰锐利。

他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饵已经撒出去了，足够香，足够大。

哈维现在，应该正抱着他的录音笔，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藏，一边听着里面的‘精彩内容’，一边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利用‘汪言要倾尽全力冲击《神秘河》最佳影片’这个‘重磅情报’，来给他的心头肉——《冷山》——保驾护航，顺便给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呢。”

“《冷山》？”伊斯特伍德挑了挑他那标志性的浓密白眉，带着点好奇，“安东尼·明格拉鼓捣的那部南北战争背景的苦情戏？裘德·洛演逃兵，妮可·基德曼演望夫石？瑞妮·齐薇格演个乡下傻大姐？哈维今年押的宝？”

“嗯。”汪言点点头，脑中瞬间闪过前世的记忆碎片，“安东尼·明格拉的导演功力毋庸置疑，剧本改编自查尔斯·弗雷泽的畅销小说，情感厚重，画面唯美。

裘德·洛的忧郁贵族气质，妮可·基德曼的坚韧凄美，都是奥斯卡评委喜欢的调调。

瑞妮·齐薇格的角色突破性很大……前世……嗯，根据我得到的市场分析和评委偏好模型推演，它会是今年奥斯卡毋庸置疑的有力竞争者，尤其在技术奖项（摄影、服装、配乐）和表演奖项（女配角）上极具竞争力。

哈维这条嗅觉灵敏的鬣狗，肯定会嗅到机会，不惜血本、动用他所有肮脏手段去强推它。现在，”

汪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以为我要用《神秘河》和他最重视的《冷山》在最佳影片这个最高奖项上硬碰硬，必然惊慌失措，立刻调整策略，把原本可能分散的资源，尤其是针对表演奖项的资源，疯狂地集中到《冷山》的最佳影片公关上，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将我击垮。”

“而我们，”伊斯特伍德接口，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如同老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兴奋精光，“玩的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表面上，我们因为‘最佳影片’的目标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可能让你在《综艺》（Variety）或者《好莱坞报道者》（The Hollywood Reporter）的记者面前，‘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冲击最高奖项的‘强烈野心’和‘坚定决心’，

把哈维这条老狗的所有火力都吸引到最佳影片这个战场上来，让他和他的米拉麦克斯公关机器对着空气疯狂输出。暗地里……”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雪茄的烟雾在他和汪言之间缭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棋手落子前的笃定，“你真正瞄准的靶心，是表演奖？

肖恩·潘的最佳男主？蒂姆·罗宾斯的最佳男配？还有……马西娅·盖伊·哈登饰演的那个饱受折磨的妻子瑟莱丝·西恩的最佳女配？”

“肖恩的吉米·马库斯，一个被丧女之痛和复仇怒火彻底吞噬、扭曲的父亲；蒂姆的戴夫·博伊尔，一个童年阴影缠绕终生、在谎言与真相边缘挣扎的悲剧灵魂；

马西娅的瑟莱丝·西恩，一个在怀疑、恐惧与绝望中试图守护家庭却最终崩溃的妻子。”汪言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冷静精准，剖析着角色的核心，“

这三个角色，都拥有撕裂银幕的极致爆发力和直击灵魂的情感深度，是奥斯卡评委们最无法抗拒的‘痛苦挣扎型’表演范本。尤其是肖恩·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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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言的目光锐利如鹰，“他那种将角色灵魂彻底燃烧、将痛苦外化为实质的表演，足以封神。在《指环王：王者归来》注定以横扫千军之势垄断技术奖项和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的大背景下，表演奖，特别是男演员奖项，是我们唯一有希望、也必须集中全力突破的领域。

而且，”他语气带着战略家的务实，“将有限的、宝贵的公关资源，精准投放在两到三个最有把握的表演奖项上，其成功的概率和性价比，远高于分散火力去冲击那几乎注定成为《指环王》垫脚石的最佳影片。”

伊斯特伍德沉默了，他叼着雪茄，目光透过袅袅烟雾，落在窗外洛杉矶钢筋水泥的丛林上。会议室里只剩下雪茄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缓缓吐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烟圈。

他重新看向汪言，这个年轻得过分、心思却深沉如马里亚纳海沟的东方导演，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倚老卖老的老牛仔姿态，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和……发自内心的欣赏？

“小子，”伊斯特伍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宣读某种认可，“虽然我还是觉得你他妈的管得太宽，像个爱操心的老妈子……”

他嘴角咧开一个带着野性的笑容，“但是！在对付哈维·韦恩斯坦那条贪婪、肮脏、不择手段的鬣狗，以及算计那群难搞的奥斯卡评委老爷们这件事情上，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最终重重地吐出一个词，“……真他妈是个鬼才！”

他拿起那根粗大的雪茄，对着汪言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老派江湖气的举杯动作，“行吧。只要你能把肖恩、蒂姆，还有马西娅他们，稳稳当当地送上柯达剧院的领奖台，让我这老头子也跟着沾沾光，在片场，”

他大手一挥，带着一种“地盘给你划好了”的豪爽，“你爱怎么‘监督’预算、‘把控’进度就怎么搞。我让布鲁斯配合你。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