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G550如同一柄沉默而锐利的银色裁刀,平稳地切开三万英尺高空稀薄、冰冷、近乎真空的空气层。
舷窗外,是无垠的、翻滚如巨大灰色棉絮团的云海,厚重得望不见尽头。偶尔,下方浩瀚无垠、如同最深邃蓝宝石般的大西洋会撕开云层的一道缝隙,惊鸿一瞥地展露它摄人心魄的璀璨,旋即又被奔涌而来的灰白浪潮无情吞噬。
机舱内却恒温如春,弥漫着顶级小牛皮座椅散发的醇厚皮革香、高效空气循环系统带来的洁净消毒水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来自茜茜腕间的柠檬草精油清新。
引擎持续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恒定、单调,带着催眠般的节奏感,包裹着这悬浮于天地间的静谧空间。
刘艺菲蜷缩在宽大柔软、如同云朵般的乳白色真皮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印有锚点影业标志性银色船锚Logo的薄绒毯。她侧着头,乌黑柔顺如绸缎的长发铺散在米色靠枕上,几缕被细汗濡湿的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
小脸在深度睡眠中褪去了平日的灵动飞扬,显露出一种近乎无暇的恬静,如同沉睡的精灵。只是那两道秀气的柳叶眉微微蹙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偶尔不安地轻轻颤动一下。
即使在睡梦的国度里,她的一只小手也无意识地伸进温暖的绒毯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松松地搭在身侧。
汪言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着一份厚厚的《加勒比海盗》后期特效渲染进度报告(维塔工作室加密传真件),旁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表面凝结了一层油脂的黑咖啡。
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复杂精密的数据图表和渲染节点上,而是越过冰冷的纸张边缘,长久地、沉静地、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落在茜茜沉睡的侧脸上。
少女的呼吸均匀而清浅,带着长途飞行后特有的、不易察觉的疲惫。那份在加勒比炽烈阳光下如同热带花朵般肆意绽放的明艳活力,此刻被沉静的睡颜温柔地包裹,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纯净无暇,如同清晨沾着露珠的初绽花蕾。
汪言的目光在她微蹙的眉心停留,那里似乎锁着一点未散的离愁;又落在她毯子下空落落的手上,那是一种即使在无意识中也在寻找某种珍贵存在的本能。
深邃的眼眸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怜惜悄然划过,如同投入千年深潭的石子,漾开无声却深远的涟漪。
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向对面沉睡的少女。此刻她微蹙的眉心,仿佛无声地印证了简报里那个短暂却真实的瞬间——离岛登机时,她一步三回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对那片迅速远去的、如同融化翡翠般的海水和砂糖般雪白沙滩的浓浓不舍,像只羽翼未丰、被迫离开温暖安全巢穴的雏鸟。
那份纯粹、直接、毫不掩饰的眷恋和离愁,比任何复杂的商业博弈或刀光剑影的片场冲突,都更直接、更深切地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他关掉简报刺眼的蓝光界面,合上笔记本电脑厚重的盖子。机舱内重归一片适合沉思的宁静,只有引擎永恒的嗡鸣和茜茜清浅的呼吸。他倾身,动作轻柔地拿起旁边座椅上放着的、属于茜茜的那个印满了明黄色卡通柠檬图案的双肩背包。
背包鼓鼓囊囊,拉链甚至有些吃力地紧绷着。他小心地拉开主袋拉链,一股混合着加勒比炽烈阳光、清新海盐、防晒霜的甜香以及热带芒果、菠萝成熟气息的温暖暖流,瞬间扑面而来,将机舱内冰冷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鲜活。
映入眼帘的,是分门别类、用各种材质和颜色的可爱小袋子精心装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战利品”,每一份都透着少女的用心:
给妈妈的: 深蓝色丝绒小袋里的南洋珍珠耳钉(片酬购买)、彩色草编小手袋里的加勒比特产香料和椰子油、精美浮雕包装的朗姆酒手工松露巧克力。
给同学的: 给周扬的贝壳风铃、给马竞的海鸟图鉴、给孙梅竞的七彩沙许愿瓶、给朱雅文和罗进的部落图腾开瓶器。
给舒唱的: 粉色爱心铁盒里装满了贝壳小饰品和手绘卡片。
给老师的: 牛皮纸袋里的顶级牙买加蓝山咖啡豆和黄铜海螺书签。
每一份礼物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每一个小袋子外面还用标签纸工整地写着名字和简单的祝福语。汪言的嘴角,在不自觉间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他的目光在鼓鼓囊囊的背包里仔细搜寻了一圈,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对面依旧沉睡、但似乎被背包拉链声轻微扰动的茜茜,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促狭的明知故问:“茜茜?”
“嗯?”刘艺菲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立刻睁开眼,小脑袋在靠枕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像只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的慵懒猫咪。
小主,
“给同学的,给老师的,给小舒唱的……都齐了。”汪言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耳语,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没看到……给我的?”
这句话像一枚小小的、带着电流的石子,精准地投入了刘艺菲半梦半醒的意识湖面。
她猛地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还盛满了未散尽的睡意和长途飞行带来的迷茫水雾,但在对上汪言那双带着了然笑意、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洞察她所有小秘密的目光时,瞬间清醒了大半!
小脸“腾”地一下,如同被晚霞点燃,涨得通红,像熟透的、汁水饱满的番茄,连小巧精致的耳垂都染上了鲜艳欲滴的粉色。
“啊!汪言哥哥!”她有些慌乱地坐直身体,身上盖着的绒毯滑落下来,露出里面鹅黄色的柔软针织小开衫。
大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自己那个敞开的、如同被“抄家”般的背包,又迅速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帘幕垂下,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浓的羞赧和一种被抓了现行般的窘迫,“有……有的!在……在……”
她“在”了半天,仿佛舌头打了结,也没“在”出个所以然来,小脸憋得更红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毯子柔软的绒毛边缘,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再与汪言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对视。
那份极力想藏住惊喜却又笨拙地露出马脚、如同偷藏了松果被发现的小松鼠般的可爱模样,让汪言眼底的笑意更深、更暖了,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