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接过图卷,呈给皇帝。皇帝展开图卷,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墨线,目光落在一处密密麻麻的墨点上,眉头微蹙。殷若璃见状,立刻补充道:“陛下请看,此处是蛮族的主力营帐,谢侍卫当年‘孤军深入’,实则是绕到此处,用火油引燃了蛮族的粮草!这一点,图上的焦痕还能辨认——草民昨日特意请了工部的老工匠看过,这焦痕是‘火油引燃’的痕迹,与镇北军当年的军需记录完全吻合,工匠也愿来殿上作证!”
皇帝的手指在焦痕处停顿了一下,没说话,又拿起那叠纸笺——正是谢景宸昔日麾下士卒的联名证词。殷若璃继续说道:“这些证词,是谢侍卫昔日麾下的五十余名士卒,在得知他蒙冤后,连夜联名写下的。草民上月去北境探望亲友时,偶遇了其中几位士卒,他们得知谢侍卫被污蔑,当即表示愿意作证,每一张纸笺上,都按满了鲜红的指印,皆是他们的亲笔证明!”
她指着最上面一张纸笺上的一个模糊指印,声音愈发清晰:“陛下请看这个指印——这是当年的骑兵队长李虎的指印。李队长在那次战役中,为了掩护谢侍卫烧毁粮草,丢了三根手指,所以指印少了一截。草民已将李队长接到京城,他此刻就在殿外候命,陛下若有疑虑,可传他上殿对质,他愿以性命担保谢侍卫的清白!”
这番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之前附和弹劾的官员,都下意识地闭了嘴。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官员,忍不住微微颔首——殷若璃的辩驳有理有据,连“焦痕”“残缺指印”这样的细节都能说清,绝非空口白话。谢老将军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些,看向殷若璃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感激。
三皇子见状,心知不妙——若让皇帝采信了这些证据,自己精心策划的弹劾就会彻底落空,甚至可能引火烧身。他再也忍不住,忘了朝堂礼仪,往前跨了一步,大声说:“父皇!此女巧舌如簧,最善蛊惑人心!这些所谓的证据,焉知不是她与谢景宸串通伪造的?那羊皮图卷或许是仿制的,指印也能作假!她与谢景宸关系匪浅,其言岂可尽信!”
“殿下!”殷若璃立刻抬头反驳,目光如炬,直逼三皇子,没有丝毫畏惧,“证据真伪,陛下只需传召当年与谢侍卫同袍的将士,或是核对镇北军的旧档,便可一清二楚!工部的老工匠、殿外的李队长,皆是人证,陛下可随时询问!倒是殿下,为何对澄清事实如此急于阻拦?”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添了几分锐利,目光扫过三皇子身后的白若薇,意有所指:“莫非……是怕此事追查下去,某些与三皇子府相关的真相,也会被一并查出来?比如近日京城流传的,三皇子府强占百姓良田、纵奴行凶,还有私运禁物的流言——草民手中,也有几位苦主的证词,若陛下愿意,草民也可呈上来,让陛下一并查清!”
这番话如同一根刺,精准地扎在了三皇子心上。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着殷若璃,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血口喷人!本王何时强占良田、私运禁物了?你这是污蔑皇室,罪该万死!”
“殿下何必动怒?”殷若璃微微垂眸,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草民只是说‘若陛下愿意,可一并查清’,殿下若心中无愧,又何必如此激动?难道……真被草民说中了?”
“够了。”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放下手中的证据,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人,最后落在谢老将军身上,语气里没有喜怒:“谢景宸之事,既有同袍证词、物证佐证,又有人证在外候命,所谓‘违令’‘贻误军机’之罪,查无实据,即日起,不再追究。”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内。谢老将军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谢陛下明鉴!” 三皇子一党则脸色骤变,张嵩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皇帝冷冷的眼神扫过,那眼神里的威严让他心头一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然而,皇帝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仍跪在地上的殷若璃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审视:“然,殷氏,你身负三皇子府所奏的‘诬告’案情,此前虽未定罪,却也属待查之人,今日擅闯金銮殿,已是逾矩;谢景宸身为前军职人员,结交江湖人士,行事张扬,亦非臣子应守之道。”
他顿了顿,手指再次敲击起龙椅扶手,节奏比之前快了几分:“你二人,皆需谨言慎行,静待有司查清所有原委,不可再滋生事端。若敢再搅弄是非,无论身份高低,皆按律处置。”
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既没完全肯定殷
,看似各打五十大板,既没完全肯定殷若璃,也没严惩三皇子一党,却像一把精准的尺子,划清了“暂时休战”的界限。殿内官员心里都清楚——三皇子想借“军务罪”扳倒谢家的图谋,已然破产;而殷若璃敢闯金銮殿呈证,不仅为谢景宸洗冤,更让自己“妖女”的流言不攻自破,这一局,是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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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大殿,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有序退出。殷若璃深深叩首,额头触碰到微凉的金砖,声音清晰:“草民,谢陛下明察!” 她缓缓起身,裙摆扫过地面时,特意避开了三皇子一党的方向,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或铁青、或不甘的脸,没有丝毫炫耀,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
走出金銮殿的那一刻,晨光正好。金色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洒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坚定的影子,将殿内的压抑与晦暗彻底隔绝在外。刚走下三层白玉台阶,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快步迎了上来——是谢景宸。
他显然是得知了殿内的动静,从侍卫值守的偏殿匆匆赶来,深蓝色的侍卫袍上还沾着尘土,腰间的佩剑没来得及系紧,垂在身侧晃悠。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看到殷若璃安然走出,他紧绷的眉头瞬间舒展,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没事吧?有没有人为难你?”
殷若璃抬头看向他,眼底的坚定褪去些许,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却弯着嘴角摇了摇头:“我没事,谢侍卫,你也没事了。”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令牌,递还给谢景宸,“多亏了你的令牌,不然我连殿门都进不来。”
谢景宸接过令牌,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收回。他将令牌揣进怀里,咳嗽了一声,刻意转移话题:“李虎他们……都在宫门外等着,刚才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们,说事情解决了,让他们先回客栈等着。” 他口中的“李虎”,正是当年与他同袍的骑兵队长,也是今日殿外候命的人证。
殷若璃点头,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殷姑娘倒是好本事,竟敢在金銮殿上颠倒黑白,真当父皇不会追究你擅闯之罪吗?”
两人回头,只见三皇子带着几名亲信官员,正站在台阶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的脸色依旧难看,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玉带,指节发白。白若薇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殷若璃上前一步,挡在谢景宸身前,目光直视三皇子,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殿下说我颠倒黑白,可有证据?陛下已查过羊皮图与证词,皆为真实,李队长也在殿外候命,殿下若不信,大可再请陛下传召核对。倒是殿下,今日在殿上急于阻拦我呈证,又让禁军拦我入殿,不知是怕什么?”
“你放肆!”三皇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怒喝一声,伸手就要去推殷若璃。谢景宸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他的手,眼神冰冷:“殿下,朝堂之外,不可对女子动手,失了皇子体面。”
三皇子用力甩开他的手,怒视着两人:“你们别得意!今日之事,不算完!父皇虽没追究谢景宸的罪,却也说了,让你们‘谨言慎行’,若是日后让本王抓住你们的把柄,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说罢,又恶狠狠地瞪了殷若璃一眼,“尤其是你,别以为有几分口舌之利就能为所欲为,本王会让你知道,跟三皇子府作对,是什么下场!”
白若薇这时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殷若璃身上,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清晰:“殷姑娘,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今日赢了一局,不代表能赢一辈子。” 她的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算计,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威胁。
殷若璃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白姑娘说得对,凡事留一线。可三皇子府当初对王小二的侄儿赶尽杀绝,对那些被强占良田的百姓不闻不问时,怎么没想过‘留一线’?今日我只是为谢侍卫洗冤,为百姓说句真话,若这也算‘为所欲为’,那我倒要看看,这京城的天,是不是真的只许殿下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