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下属的焦虑,萨巫尔却只轻飘飘的嗯了一声。
另一名狄人皱着眉头看过来,但却不敢露出指摘之意,抢在萨巫尔望向他之前转开了目光:“有无路径绕过这座峡口?”
“若是有路,这鬼地方又怎会是易守难攻?”
众人一时无语。
他们难得趁着大楚边防将领无能,突袭抢占了先机,这才能一路破了云州前线,又连破了锦州等城池。
不是没人向萨巫尔进言,锦州至天门峡这一代是个难得的平缓地形,正是有利于他们西狄的彪悍骑兵,若是能在此凭藉骑兵闪电般的速度绕到楚军后方截断他们后撤之路,未尝不能将楚军围死在这要甚没甚的旷野之上。
可偏偏……王储却就是不肯下令,只有意无意的,赶羊似得赶着楚军的屁股,一路将敌人给赶入了天门峡!
如今敌人天堑已成,又有后方近在咫尺的凤阳城作为补给之地,想要攻下这座峡口谈何容易!
他们心中不是不清楚,若真能先行一步在敌人撤入天门峡之前就先包抄合围的话,对方毕竟还有二十几万大军,困兽犹斗的话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拿下,一场恶战肯定在所难免,或许己方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就算不能彻底吃掉,却总也能给予楚军重创!打残,打散,打到那些楚人从此听见西狄两字就两股战战,天门峡肯定会比现在好破得多!
可……他们却不敢对萨巫尔的命令做出质疑。
这位王储,在大楚一行归来之际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去时好端端的一名儿郎,归来竟然身受重伤,而且因为带伤远行长途颠簸,人回到西狄境内的时候几乎已经只剩了半条命,若非是大萨满请了天神相助,不眠不休的给王储看顾治疗,只怕这条命就真的还给了天神。
可养了数月,伤势是痊愈了,却手脚都落下了残疾。
虽然还能骑马,但却从此再也握不了弯刀,开不了弓|弩,而且下马之后步行更是能看出明显的跛足。
对于生于草原长于马背的西狄人来说,身体有了残障,便不再被当做儿郎看待,而原本……王储的位子也几乎就要旁落到西狄王的其他子嗣身上的。
——几乎!
就在那些原本曾被萨巫尔一手打压得老老实实的兄弟们蠢蠢欲动的时候,西狄王却意外的中了毒!
一名女奴采摘浆果的时候不慎将有毒的鸡冠果儿与无毒的蛇莓混杂在了一处,结果西狄王的妾氏竟也没有分辨出来,就用那一篮子掺了毒果的果子浸了果酒,西狄王毫不知情,等饮入了肚腹,毒发之时在想追究,就已经晚了。
纵然连女奴带妾氏都被以谋害君王的罪名处死,西狄王也就此一病不起,对于自己儿子们争权夺势这件事哪里还有心思理会。
而萨巫尔就是抓住这个时机,趁着他手下的人尚未动摇人心,一举将那些不安分的兄弟们全都收拾了个服服帖帖。
倒是让原本已经并不看好他的狄人们重新按捺住了念头。
个人的勇武虽然受限于肢体,但这位王储从上位时起就手段过人,如今虽然……有些地方不尽人意,但起码头脑和手腕都依然好使。
而就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观望之中,萨巫尔借着探病的名义,关起门来与西狄王密谈了一整夜!
第二日,就带了人马去了回鹘。
在他不在的这些时日,西狄王虽说是病中,也依然不动声色,丝毫没有想要趁机换个王储之意,将其他人心中不知道有没有再次升起的夺权念头又一次摁了回去。
直到萨巫尔归来,众人才赫然发现,他不知凭藉了什么本钱,竟真的说动了回鹘与西狄联手,自此,两国联合兵马,开始像狼一样对着大楚的边境撕咬不休!
迄今为止,这位王储的行事作风倒是获得了不少狄人的推崇,虽然武力削弱,王储却仍是王储,他的脑筋手腕都向所有人表明了——王储的地位不可撼动。
最起码,现在还不可撼动!
直到大帐中众人逐渐散去,萨巫尔这才冷哼了一声,那双与陆归云略有几分相似的蓝色眼瞳中满是阴鸷。
“郎日吉。”
随着话音,帐内阴影中一个体格壮硕宛若黑熊般的人影突然动了动,一名力士迈步而出。
此人身高足有一丈,异常健壮的身形让人只一眼就足以在心中产生压迫感,只穿了一条犊鼻裤,上半身却未着寸缕,唯有脖颈上带着串古怪的项链,若是细看,会发现那是人牙和兽牙混穿而成的东西,牙齿白惨惨的穿成了长长的一串,在他古铜色的胸前绕了两三圈,可见其原本的长度和牙齿数量有多么吓人,除此之外,这力士的头脸,身上,臂膀,到处都用刺青描绘出诡异的纹路,随着他的举手投足,健壮的肌肉不时抖动,那些靛青色的花纹便如同活物一般,看得人连头皮都是麻的。
这力士来到萨巫尔身后,用一种低沉喑哑的音色开口道:“大君。”
“去令人给那大楚的陆子墨带去口信。”萨巫尔冷哼一声:“告诉他,我答应他的事以功成尽半,该是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否则,别怪我翻脸坏他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