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梦捏着钢笔的手微微一抖。
锋利的笔尖。
瞬间划裂脆薄的临摹纸。
纸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随之而来的,还有椅子微微挪动的声音。
阴影很快地从纸上移走了。
姜梦缓缓抬头。
前门并没有盛丛的身影。
她忙不迭地看向后门。
只能看到,盛丛快步离开的样子。
他微低着头。
一向挺拔的背脊,也有些弯。
原来那些话,他听得到。
他并没有睡着。
只是一直在忍耐着。
而盛丛最终,忍耐不下去的原因。
是因为她。
他觉得,自己衣服上的味道,影响到了她。
哪怕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可他仍旧认为。
她的想法,应该和那些人一样。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制止她们的讨论。
如果说从未表态。
还可以说是态度中立的话。
那么,当别人说出怜爱她的那种话的时候。
无异于将她,拉进了她们的阵营里。
甚至,盛丛可能会认为。
她早前就对那两个人抱怨过。
所以,这时候才会得到别人的理解和怜爱。
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可是消除误会。
并不像制造误会那样简单。
望着盛丛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姜梦失落地转过身。
她低下头将被笔尖划破,微微皱起的豁口抚平。
之后缓缓盖上笔盖。
其实她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花露水的味道。
这也是她方才,一直没有制止她们交谈的原因。
她们有讨厌那种味道的权利,也有表达不喜欢的权利。
姜梦不能因为她们吐槽的人是盛丛。
就出声制止。
尤其是在这种,客观与不客观的界限模糊的时候。
所以,她选择了置之不理。
冷漠地听着那些,不算好听的话。
哪怕姜梦完全能,与盛丛感同身受。
却不会在这种时候。
帮他多说一句话。
因为,如果被那样议论的人,换做是她自己。
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沉默地听下去。
可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强行拉着她表态。
像是把她当成工具人一样。
姜梦对身旁的同桌,认真而严肃地说道:“不用怜爱我。我不觉得那个味道,难闻或者恶心。”
许是姜梦这样严肃的时候很少见。
导致刚刚还表示怜爱她的同桌,突然有些心虚和害怕。
同桌对她讪讪地说道:“其实,我们也不觉得难闻,不就是花露水的味道么。”
另一旁的同桌也趁机说道:“对呀。不过那个又不重要,你有没有看盛丛刚刚的样子,特别窘迫!笑死了。”
姜梦心里一沉。
“所以,是为了看他难堪,才故意讲出那种话的吗?”
“对啊。我从来没有过窘迫的时候,所以很喜欢看别人窘迫的样子。”
姜梦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没有用严厉的语气来质问。
而是,用一种既心疼,却又不得不忍耐的语气,低声问询。
并不是姜梦心中没有愤怒那种情绪。
只是当时对盛丛的心疼。
已经远远压过了因为愤怒,想要发泄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姜梦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盛丛的什么人。
所以,就连替他愤怒的资格,她都没有。
只能极力忍耐着。
“为什么不可以?有的人无论多么努力,可他们生来就是,供我们这样的人取笑的不是吗?”
姜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想要辩驳,却不知道从何辩起。
自视过高的人的思想,经年累月受环境所影响,是很难扭转的。
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之后,她对着方才那个怜爱自己的同桌问道:“你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吗?”
“我不是啊。我主要是担心他身上花露水,会遮过我的香水味道。”
姜梦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的舌尖有一点点疼。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所有荒谬的理由,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她们根本就不是因为讨厌花露水的味道,才讲出那样的话。
只是在借着看似客观的厌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姜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丛还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