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收回手,目光扫过被他抓在指间、从龙傲天衬衣上撕裂下来的几缕鲜艳花布,又抬眼,冰冷如刀锋的目光射向半空中那些依然在跳跃闪烁的彩色弹幕字符,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在切割他的神经。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猛地把手中的碎布狠狠摔在地上,像扔掉什么极度肮脏的东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歇斯底里,充满了被羞辱的暴怒和极度不解,“拍戏?!整蛊?!”
他指着那些跳跃的弹幕,咆哮起来,唾沫星子都迸溅出来:“还有这些...这些垃圾字符!告诉你们老板,让他马上滚出来见我!立刻!马上!”
他粗重的喘息在骤然安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前方,像是在寻找一个虚幻的敌人:“张天豪!赵兴权!周世昌!是你们哪个王八蛋搞的鬼?!给我滚出来!!”
他如困兽般嘶吼着,每一个名字都像沾着血从齿缝里磨出来,“老子跟你们的账还没算清!有种别耍这些妖魔鬼怪的把戏!出来!!”
他双拳攥紧,指骨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金色的腕表在他急剧起伏的胸膛前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整个同福客栈只剩下他粗重失控的喘息和愤怒的回音在梁柱间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一片沉寂的弹幕区,突然毫无征兆地刷新出一条新的信息,缓慢而清晰地飘过,字字扎眼:
【金表…嘶…这张脸?!】
【张镇岳!是不是寰宇地产那个?!】
【寰宇?二十年前吞并案逼死张镇海的?】
【楼上想起来了!对!是他!那个视频网上还有残片!】
这几条信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直播间和同福客栈内炸开!
更多的弹幕仿佛听到了召唤,汹涌而出:
【张镇海?!他弟弟?!跳楼那个??】
【没错!当年寰宇内部斗争,他弟弟张镇海被逼着签不平等合同,最后被债主追到家门口,当着他面从寰宇总部跳下去的!】
【对对对!我小时候在论坛看过帖子,有匿名曝光的监控片段,那个董事长张天豪把他弟弟张镇海堵在办公室死角,扇耳光!说“签,或者让你哥下去陪你”!】
【靠!绝了!真的是他!穿西装人模狗样,心比墨汁黑!】
【赵兴权是逼债的带头那个混混头子吧?后来还放了把火!】
【周世昌!当时寰宇的法务,颠倒黑白,把张镇海死签的合同说成自愿投资失败!】
【张镇海当时被按着手签的合同!那些打手就是赵兴权的人!】
无数条信息滚动着,勾勒出一个血腥、残酷、充满背叛和灭顶之灾的往事轮廓。
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彼此都窥见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惊骇。
阿楚手腕微震,探测器正在疯狂比对历史影像资料库,晏辰的隐形眼镜上,与张镇岳相关的历史档案碎片正飞速掠过,最终停留在数个残破视频文件上。
悬浮的弹幕信息也瞬间被站在厨房门口的张镇岳捕捉到了。
当他看到“张镇海”、“被逼跳楼”、“寰宇地产”、“张天豪”、“扇耳光”、“赵兴权”、“堵门”、“周世昌”这些关键词组合着疯狂刷过时,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庞瞬间褪尽了血色,肌肉僵硬,仿佛灵魂深处某个溃烂了二十年、从未愈合的脓疮被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穿!
他死死盯着那跳跃的字符,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像是垂死的野兽,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想阻止那些字,想看又不敢看,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粘着在半空的光幕上。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弟弟临死前绝望又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张天豪那扭曲狰狞的笑脸,赵兴权手下冲进他家中打砸抢烧的狼藉,周世昌在法庭上冰冷的狡辩……无数支离破碎、染着血污的记忆碎片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混着无边的仇恨和屈辱,疯狂冲撞他的头颅!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
“闭嘴!你们懂什么?!懂什么?!”他猛地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吼,巨大的声浪震得吊灯都在晃动,脸上不再是狂怒,只剩下全然的崩溃和巨大的、深入骨髓的痛苦,“阿海!阿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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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呼唤凄厉绝望到了极点,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厨房的木门上,发出沉重的闷响,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仿佛随时会散架。
金表的光芒映着他惨白的脸和充血的眼,看起来既疯狂又可怜。
就是此刻!
晏辰眼神一凛,在张镇岳心神彻底崩溃的瞬间,右手手指在腰间那个宛如精美金属钮扣的控制器上迅疾无声地划过一串复杂指令!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响起,并非来自晏辰,而是来自傻妞!
她双眼中蓝光大盛,纤细的双手十指猛地向两侧虚虚一拉,做出一个拉开帷幕的动作!
整个同福客栈大堂的光线骤然一暗!
所有人惊愕地抬头。
在阿楚和晏辰前方数步之外,在大堂的半空中,一片扭曲的光线迅速凝聚、延展、清晰!
一道半透明、却清晰得如同嵌在空气中的巨型银幕凭空出现!
没有边框,没有支架,像凭空凝聚的光影魔术。
银幕之上,没有声音,只有一段跳动、斑驳、似乎经过多重压缩而失真的黑白无声画面在无声地播放——
那是两个男人在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里对峙。
年轻的、眉眼间依稀与眼前人有着相似轮廓的张镇岳,死死护在一个更年轻、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充满恐惧的男孩身前(那就是张镇海)。
对面,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眼神阴鸷凶狠、穿着笔挺西服的中年男人(正是寰宇地产董事长张天豪),正面目狰狞地咆哮着什么,唾沫几乎喷到张镇岳脸上,一只手狠狠地指着他身后的弟弟张镇海。
他身后是狞笑着逼近的几个彪形大汉,领头那纹着花臂的光头,赫然是赵兴权!
突然,花臂男赵兴权猛地冲上前,粗暴地一把推开护在弟弟身前的张镇岳!
张镇岳猝不及防被推得狠狠撞在墙上。
下一个画面,张天豪一手揪住张镇海的头发,一手扬起,一个狠狠耳光扇在了年轻男孩毫无血色的脸上!
张镇海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边,嘴角甚至瞬间渗出血丝。
张天豪得意地狞笑着,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喊叫。
随即画面剧烈晃动(像是监控在抖动),张天豪拿起一份文件,强行按着张镇海颤抖的手,在一份合同上摁下了手印!
最后定格的特写,是张天豪那张因得逞而愈发扭曲的脸,占据了半个屏幕。
无声的影像冲击力却比任何雷霆咆哮都可怕!
“啊——!!!”
一声撕心裂肺、痛彻骨髓、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绝望哀嚎从张镇岳喉咙深处爆发!
那声音穿透屋顶,直冲云霄!
他看到弟弟被扇耳光时那无助、恐惧到极致的眼神!
他看到自己当年被赵兴权那帮打手毫不留情地推搡开时的狼狈和愤怒!
他看到了那张他刻骨铭心、恨之入骨二十年的恶魔面孔张天豪,是如何得意地按住他唯一亲弟弟的手,强迫他在那份出卖灵魂、最终将他逼上绝路的合同上按下手印!
二十年来,这画面如同梦魇一样啃噬他的灵魂,如今,却以这样一种赤裸裸的、不容分说地方式,被投射在满屋子陌生人面前!
那无边的屈辱、无处宣泄的仇恨、失去至亲的剧痛,还有这血淋淋的“重现”,瞬间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神!
他双膝一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猛然砸断了支撑腿的枯木,“噗通”一声重重地、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
昂贵西裤的膝盖砸在冰凉坚硬的青石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剧烈地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那把曾欲撕裂龙傲天的爪、曾经象征着权势和冷酷金表的手,此刻死死地抠抓着头皮,深深地插入精心梳理过的头发里,指骨用力到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指甲刮过头皮,留下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扯般的“嗬嗬”声,混杂着如同幼兽般无助绝望的呜咽。
泪腺早已枯竭了二十年,此刻终于决堤。
滚烫咸涩的液体混合着额头上因撞门流下的血,一同奔涌而出,在他那因痛苦而完全扭曲的脸上冲刷出泥泞污浊的痕迹。
他佝偻着背,像一头被彻底遗弃、碾碎了脊梁的老狼,只剩下全然的崩溃和空茫。
偌大的同福客栈,一时间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难以言喻的静默。
只有张镇岳那压抑不住的、野兽垂死般的痛泣声,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口。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个彻底崩溃的男人,看着他像一座轰然崩塌的、内部早已千疮百孔的山岳。
佟湘玉慢慢松开了紧紧抓着柜台边缘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失了血色。
她无声地吸了口气,眼中已没有了最初的警惕和敌意,只剩下深深的、混杂着叹息的怜悯。
她悄悄捅了捅身边的莫小贝,朝跪在地上的身影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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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贝微微点头,清秀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凝重与郑重。
她悄无声息地向前一步,小小的身影凝聚起一股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气息。
莫小贝走到了蜷缩在地、哭得浑身抽搐的张镇岳身前几步,离他不远不近。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纤细、洁净,如同无暇的白玉雕琢而成。
她双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静谧的阴影。
一层如同月光般纯净的、若有实质的、浅金偏白的光晕,悄然从她周身弥漫开来。
这光,安静,柔和,不带一丝侵略性。
如同春日黄昏最和煦的微风,如同初冬清晨落入掌心的第一片薄雪。
它缓缓地,缓缓地浸润了弥漫在张镇岳身周那股浓烈得如同实质黑雾般的怨恨和戾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强制性的驱逐。
那光芒只是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