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出现在同福客栈敞开的门槛上,瞬间挡住了大半午后的阳光。
来客顶着一头蓬乱如鸟窝的头发,根根发丝倔强地指向不同方向。
脸上东一块西一块沾着不明污渍,几乎看不清原本的五官。
他身上那件勉强能称为“衣服”的布料,仿佛由无数块颜色、质地各异的破布拼凑而成。
针脚粗大歪斜,布满了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补丁。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那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布袋。
同样由各种破布缝制,几乎有他半个人高。
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旧尘土和奇异药草的味道。
他抬起沾着泥灰的手,随意地在同样脏兮兮的裤腿上蹭了蹭。
对着客栈里呆若木鸡的众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在污垢衬托下显得异常洁白的牙齿。
“那个……请问,这里是七侠镇同福客栈吗?听说这儿……能解决点‘特别’的麻烦?”
正端着茶壶给邢捕头续水的白展堂,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点浇到老邢的官靴上。
他“嗖”地一下闪到柜台后,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摆出了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
声音都变了调:“哎妈呀!亲娘嘞!这……这什么造型啊?挺别致啊!打哪儿冒出来的?偷东西的也不能这么……这么不讲卫生吧?影响仕途啊!”
柜台后的佟湘玉探出头,刚想喊她那句标志性的“额滴神啊”。
嘴张了一半,硬生生被那扑面而来的“气息”给噎了回去。
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
角落里,阿楚的眼睛却“唰”地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绝世宝藏。
她敏捷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全息直播球,熟练地往空中一抛。
小球无声地悬浮起来,一道淡蓝色的光幕瞬间在众人面前展开。
清晰地映出客栈内的景象和那个门口的“奇人”。
“家人们!宝宝们!开播了开播了!重磅来袭!”阿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清脆地在略显凝滞的空气里炸开。
“猜猜我们同福客栈今天迎来了哪位稀客?当当当当——这位,就是传说中能跟耗子称兄道弟、在垃圾堆里搞发明的顶级硬核狠人,我们的童年回忆,邋遢大王本尊!掌声在哪里!欢呼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
光幕上,沉寂了一瞬。
随即如同沸腾的油锅泼进了冷水,密密麻麻的彩色弹幕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出:
【卧槽!!!活的邋遢大王!我童年滤镜碎了又拼起来了!】
【这味儿……隔着次元壁我都闻到了!是真·沉浸式体验!】
【跪了!真·童年男神(物理层面带味版)驾到!】
【小郭呢!快!排山倒海预备!目标:大王背上的可疑包裹!】
【秀才快曰!子曰:不垢不净,是为真邋遢!】
【青柠小姐姐!快用你智慧的眼睛分析分析这位的成分!】
【敬琪少爷别装深沉了!你的左轮呢?快出来耍帅!】
【掌柜的,快看!你的百年酸菜坛在瑟瑟发抖!】
【无双!放着我来……打扫?算了,这个真不行!】
【大嘴哥,你的锅铲能净化空气不?】
【邢捕头!亲娘啊,快记录在案:神秘邋遢客,气味攻击,影响全镇仕途!】
弹幕刷得飞快,五颜六色的文字在光幕上流淌,几乎盖过了直播画面本身。
同福客栈众人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都看向光幕。
佟湘玉看着那条关于她的酸菜坛子的弹幕,心疼地朝墙角那几个大坛子瞄了一眼。
郭芙蓉叉着腰,跃跃欲试,对着弹幕嚷嚷:“排山倒海?小意思!只要掌柜的一声令下……”
吕秀才则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圆眼镜,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那条“子曰”弹幕的可行性。
吕青柠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邋遢大王和他那个巨大的布袋,小脸上满是探究。
白敬琪原本倚在楼梯扶手旁装酷,看到弹幕提到自己,立刻挺直了腰板,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把心爱的左轮模型。
邋遢大王显然对“直播”、“弹幕”这些词汇感到新奇又茫然。
他努力眯着被乱发遮住的眼睛,试图看清光幕上飞速滚动的文字。
嘴里嘟囔着:“啥……啥玩意儿?家人们?宝宝们?这光板板……咋还会自己冒字儿?跟实验室里那些会发光的菌菇似的……”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用袖子去擦光幕,被眼疾手快的晏辰一把拉住。
“大王,别!”晏辰哭笑不得,赶紧解释。
“这叫全息弹幕,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一种……嗯,实时交流方式。家人们宝宝们都是在夸你呢,说你是他们的童年偶像。”
“偶……偶像?”邋遢大王更迷糊了,手指着自己脏兮兮的鼻尖。
“我?他们……崇拜我邋遢?”
他困惑地挠了挠自己那团乱草般的头发,几片碎屑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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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拜你的才华!大王!”阿楚凑近一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循循善诱。
“你不是最擅长跟小动物沟通,特别是……呃,鼠类朋友?还有你那些奇奇怪怪可厉害了的发明!家人们都想见识见识!你看弹幕都在喊,想看你和小郭姐姐的排山倒海配合一下呢!”
阿楚俏皮地朝郭芙蓉眨了眨眼。
郭芙蓉立刻来了精神,撸起袖子:“没问题!大王,有啥需要排的?山还是海?您尽管吱声!”
邋遢大王被阿楚的热情和郭芙蓉的豪爽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嘿嘿笑着,习惯性地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这个……沟通老鼠是没啥问题,它们其实挺讲卫生的,就是人类老误会它们……至于发明嘛……”
他宝贝似的拍了拍身后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补丁布袋。
“都在这儿呢!不过有些玩意儿……得小心点用,劲儿有点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笨拙地想把那个巨大的布袋从背上卸下来。
那布袋看着就分量不轻,加上他动作幅度一大。
那股混合着霉味、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腥臊味的“独特”气息瞬间在客栈大堂里弥漫开来,浓度陡增。
站在附近的邢捕头首当其冲,被熏得一个趔趄,连退好几步。
捂着鼻子,脸都皱成了苦瓜:“亲……亲娘嘞!这……这已经不是影响仕途了!这是要熏死朝廷命官啊!小六!小六!快!快吹……吹点啥!驱驱味!”
他朝旁边的燕小六喊道。
燕小六也正捏着鼻子,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摘下他那宝贝唢呐,鼓着腮帮子就要吹。
佟湘玉见状,吓得花容失色,尖声阻止:“小六!别吹!额滴神啊!你那唢呐一响,额这屋顶还要不要啦!客人还要不要啦!”
就在这卸包袱的混乱档口,谁也没注意到。
邋遢大王那个巨大的、脏兮兮的布袋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
一个不起眼的、被油污和灰尘浸透的小破口,无声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硕大得离谱、油光水滑的灰色老鼠脑袋,猛地从那个破口里钻了出来!
这只老鼠体型足有小猫崽大小。
一双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疯狂而贪婪的光芒。
死死地盯住了旁边桌上,李大嘴刚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和浓郁肉香的一大盆红烧肉!
它尖锐的门齿露在外面,滴着粘稠的涎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沉咆哮。
“我的亲娘祖宗姥姥啊——!”离得最近的李大嘴第一个瞥见,魂飞魄散。
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蹦起老高,声音凄厉得能掀翻房顶。
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引爆了整个同福客栈!
那只变异巨鼠被李大嘴的尖叫彻底激怒。
后腿猛地一蹬,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目标直指那盆诱人的红烧肉!
它粗壮的尾巴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腥风。
“孽畜!休得猖狂!”郭芙蓉反应最快,热血上头,想也不想。
气沉丹田,双掌凝聚内力,带着排山倒海的声势猛地向前推出。
“排山倒——海——!”
轰隆!
掌风刚猛无匹,目标明确——那只扑向红烧肉的巨鼠。
然而,就在掌力即将及体的瞬间。
那巨鼠展现出与其庞大身躯极不相符的诡异敏捷。
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个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开碑裂石的一击!
排山倒海的雄浑掌力失去了目标,如同脱缰的野马。
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地撞在了……墙角那一排佟湘玉视若珍宝、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酸菜坛子上!
哐啷!哗啦——!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响起!
三四个巨大的粗陶酸菜坛子应声而碎!
深褐色的酸菜汤混合着白花花的酸菜、破碎的陶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瞬间淹没了小半块地面。
那股浓烈、醇厚、又带着强烈发酵气息的酸臭味,如同无形的冲击波。
瞬间盖过了邋遢大王身上的味道,霸道地占领了每一寸空气!
“额滴——神——呀——!”佟湘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看着自己珍藏的宝贝化为乌有和满地狼藉。
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被旁边的莫小贝和祝无双手忙脚乱地扶住。
“芙妹!冷静!目标!注意目标!”吕秀才急得跳脚,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那只狡猾的巨鼠趁着酸菜坛爆炸引发的混乱和弥漫的酸雾。
红眼凶光更盛,放弃了红烧肉,竟掉转方向。
龇着森白的利齿,朝着离它最近、正扶着佟湘玉、吓得小脸煞白的莫小贝猛扑过去!
速度快得只剩一道灰影!
“小贝当心!”数道惊呼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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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我来!”祝无双娇叱一声,身影如穿花蝴蝶般轻盈跃出。
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扫帚(大概是她离清洁工具最近),试图拦截。
但那巨鼠速度太快,力量也大得惊人。
扫帚柄“咔嚓”一声被撞断,无双也被带得一个趔趄。
“哗擦!”白敬琪的怒喝声压过了混乱。
少年英雄感爆棚,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耍帅时刻!
只见他一个极其花哨的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客栈中央的空地上,动作流畅潇洒。
引得几个弹幕瞬间飘过【少爷好帅!】。
他迅速拔出腰间那把锃亮的左轮手枪模型。
另一只手极其熟练地(平时私下演练过无数次)摸向口袋里的特制橡胶子弹,准备装弹、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橡胶子弹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只扑向莫小贝的巨鼠,似乎感应到了来自白敬琪方向的威胁。
半空中竟然极其诡异地拧身,粗壮有力的尾巴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向白敬琪装子弹的手!
“啪!”
一声脆响!
白敬琪只觉得手腕剧痛,几颗橡胶子弹脱手飞出。
滴溜溜滚进了满地酸菜汤和陶片渣里。
更要命的是,那巨鼠尾巴扫过的力量,阴差阳错地将他左轮手枪的转轮卡榫给撞歪了!
“我……靠!”白敬琪脸上的耍帅表情瞬间凝固。
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慌乱。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掰正卡榫,拉动击锤,但转轮纹丝不动!
那只巨鼠猩红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仿佛带着一丝嘲讽。
丢下吓呆的莫小贝,后腿一蹬,再次化作一道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