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蹲在城西破庙的屋檐上,瓦片被夜露浸得发凉,顺着她袖口爬进的风带着一股子霉味。
她揪了揪头上那顶歪歪扭扭的斗笠,眼瞅着底下影影绰绰的人影——传说中只在子时开张的“鬼市”,果然透着股子生人勿近的邪乎劲。
“我说晏辰,”她压低声音,朝着蹲在自己左手边的黑影努了努嘴,“你确定那玩意儿真在这儿?我瞅着这帮人卖的不是断手断脚的陶俑,就是沾着血渍的旧衣裳,怎么看都像销赃现场。”
晏辰的斗笠压得更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伸手拨了拨腰间悬着的竹箫,那箫管漆黑,透着股寒芒:“情报说,‘千机匣’的碎片在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鬼市中央那个被人群围住的摊位,“那人每次只卖一件东西,且必在丑时三刻收摊。”
阿楚撇撇嘴,刚想吐槽这情报跟没说一样,就见底下突然起了骚动。
一个身材矮胖的商贩捧着个木盒挤开人群,扯着公鸭嗓大喊:“瞧一瞧看一看!刚从西域挖出来的‘不死草’!吃了能长生不老,童叟无欺!”
人群哄笑起来。
有人扔出个石子:“胖老三,上次你卖的‘还魂丹’害得我家狗吐了三天,这会儿又来骗钱!”
胖老三抹了把汗,掀开木盒盖子:“这次不一样!您瞧这草,根须泛红,叶片会自己动!”
阿楚眯起眼,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细看——那草果然怪诞,巴掌长的茎秆上顶着几片锯齿状的叶子,正一扭一扭地晃悠,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猫。
“有点意思。”她低声嘀咕,忽见晏辰身子一僵。
“怎么了?”
“那木盒,”晏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是千机阁的样式。”
阿楚心头一跳。
千机阁三年前覆灭,阁主临终前将毕生心血“千机匣”拆成碎片散落各地,那匣子能驱动机关兽,若落入乱世枭雄之手,必成大患。
就在这时,胖老三突然惨叫一声。那“不死草”竟从木盒里猛地窜出,根须如蛇般缠住了他的手腕!
人群惊呼着后退,胖老三吓得魂飞魄散,甩手将木盒砸在地上。
“抓住它!”晏辰纵身跃下屋檐。阿楚紧随其后,却见那“不死草”落地后打了个滚,竟直直朝她窜来。
“喂!”她侧身避开,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出鞘的瞬间,那草突然停下动作,叶片蔫哒哒地垂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晏辰已捡起地上的木盒,指尖在盒底摸索片刻,竟按开一个暗格。
里面没有碎片,只有半块啃剩的桂花糕。
“什么情况?”阿楚愣住了。
胖老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大侠饶命!这草是我在乱葬岗捡的,它……它就爱吃桂花糕!”
晏辰盯着那草,眼神锐利:“谁让你拿千机阁的盒子装它?”
“我……我看这盒子结实!”胖老三哭丧着脸,“前几日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扔了这盒子,说里头的东西我要是能养活,就给我十两银子……”
胖老三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一声怒喝:“胖老三!敢把我的‘食盒’拿去骗钱,活腻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披黑袍、头戴青铜面具的人提着灯笼走来。那灯笼样式古怪,灯罩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纹路。
阿楚心头一紧:“是他!”
晏辰上前一步,竹箫横在胸前:“阁下手中的千机匣碎片,可否一观?”
青铜面具人嗤笑一声,突然抬手将灯笼朝地上一砸。
齿轮灯罩炸开,无数细针飞射而出!阿楚拉着晏辰后退,却见那些细针落地后竟冒出白烟,瞬间将鬼市笼罩。
“追!”晏辰拽着她冲进烟雾。两人在错综复杂的摊位间穿梭,忽听前方传来“哎哟”一声惨叫。
他们拨开烟雾,只见青铜面具人摔倒在地,脚踝上缠着根绿油油的东西——正是那株“不死草”。
它此刻精神抖擞,根须紧紧咬住面具人的裤腿,叶片还在得意洋洋地晃荡。
“这草……”阿楚目瞪口呆。
面具人挣扎着去拔草,却被它反咬了一口手指。他痛呼一声,面具滑落,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脸。
“你是……千机阁的小少主?”晏辰认出了他腰间的玉佩。
少年撇着嘴,眼里泛起泪花:“谁让他拿我的食盒喂草!这草是我养的机关兽,名叫‘啃啃’,就爱吃桂花糕!”
阿楚看着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啃啃”,又看看满脸委屈的少年,忽然觉得这夜探鬼市的戏码,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说好的惊心动魄、智斗反派,怎么最后变成了抓“贪吃草”和训熊孩子?
晏辰捡起地上的青铜面具,指尖在面具内侧摸到一个凹槽:“碎片呢?”
少年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金属片:“给你!本来想试试能不能引出偷碎片的人,谁知道遇到你们俩……”他瞅了瞅阿楚,又瞅了瞅晏辰,“喂,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蹲房顶上看我卖草,很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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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
晏辰:“……”
夜风吹过破庙的屋檐,带着远处更夫“咚——咚——”的打更声。
阿楚看着手里的千机匣碎片,又看看旁边一脸生无可恋的晏辰,忽然觉得,这乱世之中,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寻常路。
千机匣碎片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在晨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阿楚趴在客栈二楼的桌子上,拿根筷子戳着碎片打转:“我说晏辰,这玩意儿看着像幅地图,可上面画的全是齿轮和箭头,谁看得懂啊?”
晏辰坐在她对面,指尖拂过碎片边缘:“这是千机阁独有的‘转译纹’,需用特定频率的声波激活。”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支漆黑竹箫,“当年阁主曾说,唯有‘凤鸣调’能解开此谜。”
阿楚眼睛一亮:“那你快吹啊!”
晏辰将箫管凑到唇边,刚要吹奏,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街对面的包子铺前,一个戴着斗笠的壮汉正捂着脑袋哀嚎,地上滚落着半筐刚出锅的肉包子。
“怎么回事?”阿楚探出头。
壮汉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叉着腰,气鼓鼓地跺脚:“让你偷我家包子!再偷就拿蒸笼砸你!”
晏辰收回目光,指尖在箫管上按动:“此地不宜久留。碎片显示,下一处线索在百里外的机关堡。”
机关堡,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善地。阿楚收拾好碎片,跟着晏辰翻出客栈后门。
两人快马加鞭行了三日,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望见了那座矗立在山谷中的城堡。
城堡外墙由青铜铸成,上面布满了旋转的齿轮和交错的铁链,远远看去像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阿楚勒住马缰,瞅着城门口两个一动不动的卫兵:“晏辰,那俩卫兵是不是假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晏辰翻身下马,走到卫兵面前。他刚抬手想碰卫兵的甲胄,那卫兵突然举起长枪,枪尖直指他的咽喉!
“站住!”卫兵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块木头。
阿楚吓了一跳,刚想拔剑,晏辰却按住了她的手。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在鬼市捡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递到卫兵面前。
“你干什么?”阿楚低声问。
阿楚的问题刚出口,就见那卫兵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伸出铁手“啪”地打掉桂花糕,长枪猛地刺向晏辰!
“小心!”阿楚挥剑格挡,剑身与枪尖碰撞出刺耳的火花。晏辰后退两步,眉头紧锁:“这是‘守关傀儡’,只认千机阁的信物。”
“可我们没有啊!”阿楚边打边退,傀儡的攻击越来越快,每一招都带着风雷之声。
晏辰突然纵身跃起,竹箫在傀儡关节处一点。那傀儡动作猛地一滞,阿楚趁机一剑劈断它的手腕。
谁知断口处突然喷出一股黑色粘液,险些溅到她脸上。
“快走!”晏辰拉着她绕到城堡侧面。这里的城墙凹凸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孔洞。
阿楚看着那些孔洞里一闪一闪的红光,总觉得像是什么可怕的机关。
“从这里进去。”晏辰指着一个碗口大的洞,“这是千机阁的‘鼠道’,专为传递密信设计。”
“让我钻老鼠洞?”阿楚瞪大眼睛,“晏辰,你有没有搞错!”
晏辰已经率先爬了进去:“洞内有换气装置,且直通主堡大厅。”他的声音从洞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难道你怕了?”
阿楚咬咬牙,撩起裙摆跟了进去。洞里果然狭窄,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墙壁上滑溜溜的,也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
她爬得灰头土脸,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晏辰的闷哼声。
“怎么了?”她加快速度,钻出洞口时却愣住了。
眼前不是什么主堡大厅,而是个堆满了破铜烂铁的仓库。
晏辰靠在墙角,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捏着根细长的银针。
他脚边躺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身上穿着千机阁的旧制服。
“这是……”阿楚走近细看,那人影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此刻正捂着屁股哼哼唧唧。
“他启动了‘扎人锥’,”晏辰无奈地拔出老头屁股上的另一根银针,“看来是把我们当成入侵者了。”
老头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阿楚时眼睛一亮:“小姑娘!你长得真像我家孙女!快来帮爷爷揉揉屁股!”
阿楚:“……”
晏辰:“……”
老头见他们不动,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拨浪鼓摇了起来。
随着“咚咚”的鼓声,仓库四周的破铜烂铁竟纷纷动了起来——缺了腿的桌子蹦蹦跳跳,断了把的椅子转着圈,还有个生锈的铁锅扣在晏辰头上!
“住手!”晏辰摘下铁锅,竹箫在地上一顿。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那些机关玩意儿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停在原地。
老头瞪大了眼睛:“你……你会阁主的‘止戈诀’?”
晏辰扶起老头,从怀里掏出那枚千机阁的玉佩:“在下晏辰,奉阁主遗命寻找千机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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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盯着玉佩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是千机阁的老管家,守着这破堡等了三年啦!”
他拉着阿楚的手,热情地往屋里拽,“快进来快进来!我给你们做桂花糕吃!”
阿楚看着老头脸上褶子里的灰,又看看晏辰那张万年冰山脸,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机关堡里的“馊主意”,恐怕才刚刚开始。
而那所谓的“凤鸣调”,说不定根本不是什么高雅的曲子,而是……某种能让老管家屁股开花的奇怪信号?
老管家名叫千机墨,自称是千机阁最会做桂花糕的人。他领着阿楚和晏辰穿过七拐八绕的走廊,来到一间热气腾腾的厨房。
锅里飘着甜腻的香气,阿楚揉了揉饿扁的肚子,眼睁睁看着千机墨从灶台底下掏出个黑黢黢的蒸笼。
“尝尝!爷爷我独家秘方!”他掀开蒸笼,里面躺着几个形状酷似癞蛤蟆的糕点。
阿楚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挤出笑容:“老管家,您这桂花糕……造型挺别致啊。”
晏辰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刚咬一口就猛地咳嗽起来。
阿楚好奇地尝了尝,差点把舌头咽下去——这玩意儿甜得发齁,还带着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活像把糖罐子扣在了灶膛里。
千机墨却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想当年,阁主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他说啊,这味道跟他娘做的一模一样……”他说着,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可惜啊,千机阁没了,小少主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阿楚想起鬼市那个戴青铜面具的少年,刚想开口,晏辰却递来一个眼色。他从怀里掏出千机匣碎片:“老管家,我们需要用‘凤鸣调’解开这上面的纹路。”
千机墨舔了舔手指,接过碎片眯眼细看:“凤鸣调啊……那可是阁主的绝活儿。当年他吹这曲子,能让机关兽跳舞,连后山的老鸦都跟着扑棱翅膀。”
他顿了顿,突然一拍脑门,“对了!我知道哪儿有‘凤鸣调’的曲谱!”
“在哪儿?”阿楚和晏辰异口同声。
“在‘咕咕’身上!”千机墨说着,转身跑出厨房。两人面面相觑,只好跟了出去。
穿过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庭院,他们来到一间挂满鸟笼子的屋子。千机墨指着角落里一个巨大的铁笼:“看!就是它!”
阿楚凑近一看,差点惊掉下巴——笼子里没鸟,只有一只肥得流油的老母鸡。
那鸡羽毛凌乱,正趴在稻草上打盹,嘴角还挂着半粒米。
“老管家,您没搞错吧?”阿楚揉了揉眼睛,“这是鸡,不是凤凰。”
千机墨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抱起老母鸡:“这你就不懂了!当年阁主救了只受伤的凤鸟,谁知它伤好后竟跟家里的老母鸡搞到一起,生下了这只‘咕咕’。它娘会唱凤鸣调,它自然也会!”
晏辰盯着老母鸡,眼神怀疑:“它会吹箫?”
“不是吹箫,是打鸣!”千机墨把鸡举到碎片前,“咕咕,快给客人唱个凤鸣调!”
老母鸡被吵醒,不满地“咕咕”叫了两声,突然伸长脖子——
“咯咯哒!!!”
那叫声尖锐刺耳,震得阿楚耳朵嗡嗡作响。碎片上的纹路非但没亮,反而“咔哒”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缝!
“哎呀!”千机墨吓得手一抖,老母鸡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房梁上,还顺便拉了泡屎,正好掉在晏辰的斗笠上。
阿楚强忍着笑,帮晏辰摘下斗笠:“我说老管家,您这鸡……好像有点跑调啊。”
晏辰面无表情地擦着斗笠,声音冷得像冰:“它不仅跑调,还把碎片震裂了。”
千机墨抱着头蹲在地上:“完了完了,阁主交代的任务要搞砸了……”
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对了!还有个办法!去‘忘忧谷’找‘回音石’,那石头能录下任何声音,说不定还存着阁主当年吹的凤鸣调!”
“忘忧谷?”阿楚挑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确实不是好地方,”千机墨叹了口气,“谷里全是会吃人的‘忘忧花’,闻到花香就会忘记自己是谁。不过只要找到‘回音石’,就能破解碎片之谜了!”
晏辰将裂开的碎片收好,竹箫在掌心轻轻敲击:“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阿楚看着房梁上还在“咕咕”叫的老母鸡,又看了看一脸悲壮的千机墨,忽然觉得这寻找凤鸣调的任务,简直比让她去跟老母鸡学打鸣还要离谱。
不过转念一想,乱世之中,若连只跑调的鸡都能掀起风浪,那这忘忧谷里的“回音石”,说不定真能唱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调子——哪怕只是一段跑调的“咯咯哒”。
忘忧谷在机关堡东北方向的群山之中。阿楚跟着晏辰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越靠近山谷,空气中的花香就越浓郁。
那香味甜得发腻,像裹着蜜糖的毒药,吸进肺里让人头晕眼花。
“捂住口鼻。”晏辰递过一块浸了药水的丝巾。阿楚接过捂在脸上,仍能闻到若有似无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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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着旁边郁郁葱葱的树林,总觉得那些树叶的形状怪怪的,像一只只张开的手掌。
“小心脚下。”晏辰突然拉住她。阿楚低头一看,只见脚边的草丛里开着几朵艳红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中心的花蕊正滴着粘稠的汁液。
“这就是忘忧花?”她小声问。
晏辰点点头,竹箫在花心一点。那花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花瓣像触手般卷向竹箫,却在碰到箫管的瞬间迅速枯萎,化作一滩黑水。
“它们怕你的箫?”阿楚惊讶。
“箫管淬了千机阁的‘醒神散’。”晏辰收回竹箫,“快走,花粉浓度越来越高了。”
两人加快脚步,终于在山谷深处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映出周围的花草树木。
“那就是回音石?”阿楚指着岩石。
晏辰刚要开口,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歌声从岩石后方传来。
那歌声跑调跑到姥姥家,歌词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扑通一声跳下水……”
阿楚:“……”
晏辰:“……”
两人绕到岩石后方,只见千机墨正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边拍腿一边唱。他脸上没蒙丝巾,眼神呆滞,显然是中了忘忧花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