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矢也缩着脖子不说话,他是真没闹明白沿着黄河走,咋就到了关外?
十月的河套荒原,风是磨快的镰刀,贴着骨头削。
游击军却走得极稳,三角黑旗在风里绷成一条直线,像山脊。
孙守法夹在队中,看他们把散兵线拉成一张铁网——
前排的刀客用步测距,后排的连弩手每走三十步就单膝跪地听土,连呼吸都像用尺子量过。
他忽然想起潼关那夜,自己的兵被顺军冲得七零八落,像被顽童踹散的蚁穴;
而今这支队伍,却像从地底长出来的铁棘。
夜幕降临时,他们摸到了鞑靼部落的冬场。
没有男人,只有篝火旁晃动的老弱身影,像被风吹散的芨芨草。
游击军的尖兵蹲在地上,用匕首划了道线:
“火箭上弦,三息后齐射。”
火星子“嘭”地窜上夜空,第一支箭扎进毡帐时,整个部落像被惊醒的蜂巢,哭嚎声轰然炸开。
火光照见栅栏后头,铁链锁着的汉人奴隶——
他们挤作一团,眼珠在火光里亮得吓人,像一群被活埋到半截才挖出来的土拨鼠,终于看见天光。
游击队从前套插入,鞑靼部落纷纷被俘虏,穿过中套的阴山峡谷,根本没有能够阻拦的部落。
部落的帐篷破烂的挡不住寒风,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怀里抱着冻僵的幼儿,马粪火堆只剩残渣,连一丝热气都没有。
奴隶围着被点燃的帐篷取暖,似乎温暖早已将恐惧驱赶走。
当锁链被刀劈断,有个少年捧起地上的雪,狠狠搓自己手背上的青色狼头,直搓得皮开肉绽,血珠渗进雪里,竟笑出了声:
“老子是汉家儿!”
可惜没多少人听明白,也就赵老矢能够听个大概,少年是东胜城的遗民,被抓来已经有七个月。
于是带着队伍去东胜城旧址。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东胜城废墟里那群“半鞑半汉”:
他们穿着开裂的羊皮袄,头发却束着汉人的巾帻,帐篷外挂着风干的人腿——
不知是鞑靼仇人的,还是汉人叛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