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老人突兀地问道:“你老头打你了?”我愣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那句土话是什么意思:你爸爸打你了?
“不,不是那样。”我慌忙回答,“是……呃……”
“我不是条子,丫头。”老人像嚼烟草一样嚼着烟屁股,口音浓重得几乎无法听懂,“我不管是你老头打了你,还是你在学校拿了零蛋不敢回家,但你不能一个人在路上晃悠,难道你妈妈没给你讲过夜里专吃迷途小孩的埃尔库库吗?”
我摇了摇头。老人继续说:“你应该去警察局,如果有人虐待你,就是打你或者不给你饭吃的意思,你就告诉警察,他们会帮你的。老天保佑,这是个法治国家。”
“好。”我只能这么说。老人于是不再说什么,他哼着我从没听过的小曲儿,开着车子驶过狭窄的林间公路,期间就只有引擎大猫一般温和的呼噜声,还有轮胎摩擦的沙沙声。我以为自己能挺住不睡过去,结果还是睡着了。在不安的浅眠中,我知道自己仍在公路上,但现实却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模样。我以为自己在长途大巴上,车前面挂着小电视,总是放一些盗版的功夫片,我依稀记得自己看过《飞鹰计划》还有《红番区》。但梦里,小电视上放的是漫威的电影。这倒是并不令人惊讶,可剧情混乱不堪,和我从前看过的电影拼接到了一起。当恐龙咆哮着追赶复仇者,在原始丛林中一路狂奔,撞断巨大的树干、踩平半人高的野草时,老人推醒了我,说道:“你想在这里下车吗?”
我睁开眼睛,发现车停在一个杂货店前面,昏暗的车头光伴着夕阳照亮了已经坏掉的霓虹灯招牌。这里似乎是个荒凉的小镇,主干道就是眼下停车的地方,一眼都能从镇头望到镇尾。
“这里恐怕没有条子。”老人说,“但再开下去,你就要跟我一道回山谷去了。我老婆倒是会乐意招待你的,我们养了许多鸡,她做的烤鸡我一口气能吞半只下去。我们欢迎你来做客。”
“不了。”我犹豫地说,胃已经轰隆作响起来,但最后我还是坚定地下了车,站在路边挥着手看着那辆蓝色大卡车缓缓消失在公路尽头。我转头看了看杂货店,系着围裙的胖女人一脸戒备地看着我。我于是背起书包,沿着大街往下走去,很快就离开了这个荒凉的不知名小镇。
眼下公路已经比林子里的宽了许多,当我回头望向来处的时候,也只能隐隐望见森林夜幕下淤青般的轮廓。这条公路上的车也许会多一些,我盘算着再搭一次便车,尽可能离来处远一些,免得有人追上来。但我也同样担心下次没那么好运碰到乐意免费载我的司机,还有这逐渐黯淡的天色。也许我不该贸然离开那个镇子,而是该找个住处。
我停住脚步,看了眼已在背后的小镇,犹豫着要不要掉头回去。可那个老板娘的形象一再出现在我脑海中,让我对这个镇子冷漠且不好客的印象越来越深刻,于是最后我还是拖着疲倦的双腿继续走了起来。我打定主意再有车经过一定要试一试,至少我有武器防身。
然而,在接下来的将近一个小时里,除了一辆飞驰而过的跑车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车经过。为了以防外一,我的手机早就关了机,赛在书包里,我也不想冒险开机,因此无法知道确切时间,只知道天又黑了,而我又累又饿。
“我应该吃过饭再逃跑的,或者从食堂里拿点面包带上。”我疲惫地想着,肚子轰隆隆唱起了空城计。就在这时,远处黑色与灰色交织的地方出现一点霓虹灯的色彩。我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光点,旋即意识到,那是一家汽车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