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胡同里的槐树叶开始往下掉,一片一片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叶辰蹲在院里修自行车,链条“咔啦”响了半上午,额角的汗珠子滚到下巴,他抬手抹了把,却蹭了块黑油印在脸上。
“表哥!”
一声清亮的女声撞进耳朵时,叶辰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他猛地回头,看见院门口站着个姑娘,扎着高马尾,帆布包上挂着串铃铛,一走路就“叮铃叮铃”响。
“思念?”叶辰愣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叶思念跑过来,帆布包扫过墙角的牵牛花,带起一串细碎的花瓣。她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表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叶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满是油污的手往工装裤上蹭,却越蹭越花。“你咋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他声音有点发紧,目光落在她包上的铃铛上——那还是小时候他给她编的,没想到她还挂着。
“给你惊喜嘛!”叶思念踮脚,伸手擦掉他脸上的黑油印,指尖带着点薄荷护手霜的清凉,“我考上北京的大学啦,以后就能常来烦你咯。”
叶辰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那时候她刚到齐腰高,总抢他的弹弓,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会在他被隔壁二柱子欺负时,举着块石头冲上去喊“不准欺负我表哥”。
“傻站着干啥?”叶思念推了他一把,“不请我进去坐坐?”
“哦,进,进来。”叶辰慌里慌张地捡起扳手往屋里走,差点被门槛绊倒。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他做的木工活——给邻居张奶奶修的小板凳,还没上漆。
叶思念摸着板凳腿:“表哥,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捣鼓这些。”她转过身,从包里掏出个铁皮盒子,“你看我给你带啥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晒干的野山楂,裹着层薄糖霜,是老家后山摘的。叶辰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睛,甜味却慢慢从舌尖漫开来。小时候他总带着她去摘山楂,她怕酸,每次都得裹上糖才肯吃。
“我妈让我给你带的,说你小时候爱吃。”叶思念看着他笑,马尾辫扫过肩膀,“她还说,让你有空回趟家,老屋的房梁该修了,你爸总念叨你那点木工手艺。”
叶辰的喉结动了动。他来北京五年,除了过年寄钱回去,很少想家。不是不想,是怕回去面对父母期待的眼神——当年他放弃保送的师范名额,非要来北京学木工,气得父亲半年没理他。
“等忙完这阵就回。”他含糊道,起身要去倒水,却被叶思念拉住。
“表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她的声音低了些,“当年我跟你吵架,说再也不理你……”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要去北京的前一晚,她抱着他的行李哭,说他叛徒,说好一起考县里的高中,他却偷偷报了北京的技工学校。他那时候年轻气盛,甩开她的手说“小屁孩懂啥”,她哭得更凶,喊着“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早忘了。”叶辰避开她的目光,去灶房烧水,“那时候我也不对,没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