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多想。
牛车带着极乐坊的姑娘们来到城外的溪流旁。
皎皎下了牛车,望见眼前的景象,只一眼便明白为什么这活动叫花浴:这两个字已经概括了一切。
春末夏初,气候温凉,长颍城外的这条小溪里被倒满了各色的花。
桃花、杏花、杜鹃、迎春、海棠、玉兰,所有能在长颍附近找到的花卉几乎全能在溪里看到。一簇簇花漂浮在水面之上,铺满了水面,姹紫嫣红,把溪水变成了一块流动的花田。
年纪正好的姑娘和少年们穿着漂亮的衣衫,光着一双双脚,提起衣衫的下摆,笑容灿烂地从草地上跃入溪水之中,等再次从水中浮起来的时候,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青丝和肩膀上也都落了花瓣。
原来所谓的花浴,真的是“花浴”。怪不得灵鹿说不用在脸上涂抹,却要穿得好看。
皎皎望着水里面穿着红绿衣衫、秀美白面的年轻男女,看着他们的衣衫浮在水面上,每个人都像是溪水中盛开的花。
此情此景,奇诡又天真。
灵鹿笑嘻嘻:“是不是很有意思!长颍的人爱花,大家都觉得花浴能让人摆脱晦气,获得百花的祝福,新的一年能够顺顺利利,无病无灾。”
她说:“皎皎,窈娘说你吃过很多苦,所以我一直就想带着你来花浴。”
皎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灵鹿带着往溪水里跑过去。
偏冷的溪水一下子漫过全身,皎皎被冻得身子抖了一抖,见灵鹿在一旁哈哈大笑,无奈:“……你好歹和我打声招呼。”
帷帽都没来得及摘。
灵鹿把她的帷帽摘下来,利落地往岸边一扔,这动作逗笑了身边其他极乐坊的姑娘们。
她笑:“和你打过招呼,我怕你不肯下来。”
和皎皎相处了一段时间,她的确是懂皎皎的。
皎皎确实不喜欢这种浑身湿透、一身是花的感觉。但花浴是长颍年轻人的传统,且灵鹿带她来是出于好意,她也不好扫兴,想着来都来了,便陪着灵鹿她们玩了半个时辰。
花浴泡得是个吉祥寓意,久了对身子不好。
因此半个时辰后,大家就再次回到牛车里,稍微绞干了衣衫上的水,回城。
回到极乐坊的时候,皎皎听到了西楼又有响动。
没听到哭声,但是摔了东西下来,地上有破碎的盆栽,也有被撕成两半的画卷。
衣衫上的水被绞干大半,但单衣黏在身上,滋味并不好受。
其他姑娘们都躲开西楼,匆忙回去屋内沐浴和换衣裳。只有皎皎犹豫了一会儿,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破碎的画卷,尝试着把画卷拼凑成原先的模样。
画的线条利落,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座桥。
桥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团浓郁的墨,遮在桥拱上方。
画卷是有题一行字的。
皎皎庆幸越人没自创出一套和其他国家的人不同的字,否则她又要辛苦学习。
可瞪着眼看着这一行字许久,皎皎看不出他想要说什么,只觉得这一句话零碎,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恨一会儿爱的,让人摸不清头脑。
她还在琢磨这一行字的内容,便听身边一声响。
是油灯的底座被扔了下来。
离皎皎不算很近,但声音却惊到了她。
皎皎仓皇抬头,恰好与西楼上收回手的越鲥对上双眼。
她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画卷藏到了背后。
越鲥眼神平静,目光落在她发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几片花瓣,紧接着又落到她素白的脸上,定定看了许久。
没有了花朝节那一晚的疯狂与绝望,他不哭的时候,表情冷淡,眼神似凝了霜。
皎皎却觉得霜下是炙热的火,那种能烧得长颍所有人都灰飞烟灭的火。
他这副模样,让她忍不住再次想起殷鞅对他的那句评价:疯癫残忍,滥杀无辜。紧跟着想起的,还有长颍被他屠尽的二十万人。
美人殊丽,可惜带毒。
他是越鲥,一个可怜的疯子。
杂役的话打断了皎皎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