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厮便重新端来一盆干净的温水。
顾辞接过,移至门前,抬手轻叩。
“滚。”
房间里的人带着未消的怒意,不问来人,直接呵退。
顾辞抿了抿唇,推门而入。
屋内很乱,铜盆翻倒在地上,水渍未干,浸湿了半片地毯。
坐在床沿边的人,墨发未束,衣襟凌乱,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烦躁。
“属下冒犯。”
他端着水盆走到沈怀卿面前,跪下高举。
小主,
“烦请主人洗漱。”
沈怀卿身形一僵,猛地抬眸。
“谁准你进来的?”
顾辞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平静:“听说主人最近脾气不太好。”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脾气了?”
水盆在顾辞手中纹丝不动,连一滴水都没晃出来。“属下不敢。只是主人若气坏了身子,阁中事务无人决断。”
“呵。”沈怀卿冷笑,突然伸手想要再次打翻水盆。
顾辞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主人这模样,还真让属下误会... ...是在意属下不在身边伺候。”
沈怀卿瞳孔微缩,他别扭的别过脸去,声音冷硬:“自作多情。”
水盆还在高举,顾辞跪得笔直。“若主人当真不需要属下伺候,属下这就告退。”
“你...”沈怀卿摆正面颊,却在触及顾辞垂下的头时骤然失语。
半晌,他泄气般闭了闭眼,伸手探入盆中。
水纹荡开,动作也带着几分负气的粗暴。
水珠溅湿了他的袖口,顾辞适时递上帕子,他却故意不接,任由水珠顺着指尖滴落。
顾辞无声叹息,将帕子浸湿拧干,托起沈怀卿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对方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让他有那么一瞬,面前的沈怀卿还是刚入顾家时一般,那般稚嫩。
“主人抬手。”
顾辞展开外袍。
沈怀卿抿着唇,恍惚似的张开双臂,任由顾辞为他系好衣带。
那修长的手指穿梭间,沈怀卿的呼吸明显放缓,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整理好衣襟,顾辞起身后退半步:“桌上有茶,主人可以自...”
“我要你倒。”沈怀卿突然打断,眼神执拗,“就像以前那样。”
闻言,顾辞动作一顿。
窗外的光亮将沈怀卿的眉宇照得分明。
那双向来凌厉的眸子里,此刻竟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 ...委屈... ...
委屈?
疯了么?是疯了吧。他一定是疯了。
竟从沈怀卿眼里瞧见到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情绪。
这个认知让顾辞心头颤了几分。
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他怕这种可笑的想法越涌越烈。
如今的他理应可以强势一些,直接转身离去。
毕竟前些时日自己也明确表态,待为他报完仇后便会离开。
可...对于三年间记到骨子里的命令,还是顺从的走到桌前,茶壶入手时温度正好,是沈怀卿最习惯的热度。
倒茶时他放慢了几分,果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响,沈怀卿正悄悄往他这边挪了半步。
顾辞转身,恰巧捕捉到沈怀卿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那里面盛着太多复杂情绪,他看不懂。
也不想懂。
端着茶盏回到床边,刚准备跪地奉茶时,沈怀卿直接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不用跪。”
顾辞越来越看不懂他想做什么,不耐的推开他的手,直直跪了下去。
然后将茶盏递上。
“您说的,和以前一样。既然一样,怎能不跪?”
沈怀卿咬牙:“你... ...故意激我是么?”
“不敢,属下恪守本分,主人怎么还生气了?”
话落,茶盏在手中落空。
房间内陷入沉默,只听得见沈怀卿饮茶时的吞咽声。
“这两日... ...在做什么?”沈怀卿忽然开口,语气生硬,像是刻意找话。
顾辞抬眸,如实道:“温公子送来了顾家账本,账目牵连甚广,有些商贾和官员的名字他们不熟悉,便想让我看看能否认出几个。”
“结果呢?”
顾辞苦笑:“除了几个寻常商人,其余... ...几乎都不认识。”
沈怀卿沉默片刻,忽然道:“无妨,不必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