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桓迎上前,主动一拱手:“苏兄大驾,蓬荜生辉。”
苏长安神色专注,亦拱手回礼:“有事相求,叨扰太子府上,还望勿怪。”
他语锋轻转,略一顿,便平静道:“黄一兄,今日前来,确有一桩要事,想请引见大皇子殿下。”
赵景桓闻言,朗声大笑,神情间掺着几分自豪,也不乏几分诚意:“之前出行,不宜暴露身份,对外自称‘黄一’,确有隐瞒,还望苏兄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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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衣袍轻拂,语声明亮:“在下赵景桓,当今太子。”
苏长安闻言神色微动,却不惊不讶,拱手一揖,语气诚恳:“殿下身份尊贵,在下多有冒犯……实不相瞒,我那日所用‘苏长青’之名,也是权宜之计。”
赵景桓一愣,旋即大笑:“好你个苏兄,原来咱们彼此都留了一手!”
苏长安也勾起嘴角,眼中多了一分调侃意味:“彼此彼此。”
两人目光交汇,笑意一触即发,双双仰头一笑,殿中气氛登时轻松许多,原本藏在权谋之下的试探与防备,也像被风吹开的棋盘,露出了一丝真诚。
赵景桓笑罢,抬手一引:“请入内堂叙话。”
待到内堂,他看向身旁宫装女子,眼神温和了几分:“这位,是本宫皇妹——昭阳。”
一旁宫裙如霞的少女轻移莲步而来,容貌端丽,眉眼间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欣喜。
她手执团扇,遮去下半张脸,却遮不住那眼神里的光:“果然是你……苏长青,又或是苏长安。”
苏长安眼神一挑,认出了她,正是那日在学院路上,于辇车内远远听他吟诗的女子。
“在下苏长安,拜见昭阳公主。”他顿了一顿,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那日烟柳之下,竟是殿下。”
赵韶音耳根泛红,团扇一挡,坐于一旁再不言语。
赵景桓心情正盛,丝毫未察觉妹妹小心思,亲自引他入堂:“苏兄请——为今日此会,我已命人备好龙井雪芽,不胜荣幸。”
茶香袅袅,琉璃花灯在午阳照射下泛着柔光,映得殿内温润如玉。
赵景桓亲自陪坐,神态从容却满心暗潮。苏长安稳坐一旁,袍角垂落,姿态儒雅端正,一举一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
而斜对座上的昭阳公主赵韶音,则始终低垂着眼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过袖角,眼角余光却不时瞥向苏长安——
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那双清醒克制的眼睛,分明还是那日在树下下吟诗的男子,只是如今,身份已然不同。
赵景桓试探着寒暄几句:“苏兄近来可好?听闻斩妖司那边风波不断,萧都督虽才气盖世,也不免焦头烂额。”
“托太子殿下洪福。”苏长安轻轻举盏回礼,语气得体,笑容从容,“我那点破事,怎么比得上朝中局势翻涌,倒是殿下能在风浪之中沉稳自处,实属不易。”
这一句,看似谦和,却像把棋子轻轻落在了赵景桓面前。
赵景桓心中微震,随即展颜一笑:“苏兄未入朝,却洞悉朝局之势,我本该多听你一言。”
大皇子转移话题,语气不失尊重:“长安兄那首《文思四句》已传遍天下,崇文书院立碑之举,我亦是心向往之。如此大才,竟能有缘于我亲交,实为幸事。”
两人一来一往,语气温和,笑意得体,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在寒暄中互探虚实,彼此试水。
眼见时机恰好,赵景桓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笑道:
“快近午时,苏兄远道而来,不如移步‘听雨楼’一叙?我已命人备下酒宴,城中名厨亲自操刀,不敢说山珍海味,但定有三分诚意。”
此话一出,赵韶音脸色一变。
她原本坐得端庄,闻言却像被针扎了一下,唇角轻抿,眸中浮现一抹明显的不悦。
——身为皇室女儿,她岂能出入酒楼这等烟火场所?况且还是与一名外男同行?!
但赵景桓此刻的心情,哪里容得下顾虑。
他望着苏长安的神情,几乎就像在看那悬在半空的皇位正一步步走来。他太清楚,苏长安如今不只是“圣人门徒”,而是整整一派学道气运的凝聚者——拥有让千千万万儒生为之赴死的象征力量。
如果能把苏长安留在自己身边,不只是翻盘,他甚至能改写整座朝堂的权力格局!
因此——
哪怕只是出现在同一酒楼,他也愿意让天下人看见这幅画面。
“我与小圣人并肩而坐。”
“此局,我已先胜三分。”
赵景桓转头看向赵韶音,本想劝她留在府中,免得落人口实,但只见皇妹正低头饮茶,指节紧扣杯盖,一双眉心却拧得死紧,仿佛正竭力忍住什么。
他一时间头痛不已。
——这位妹妹从小乖巧聪慧,如今却在这件事上,动了真情。
真情之人,最难掌控。
而更令赵景桓头痛的是——苏长安,并未顺势点头。
苏长安放下茶盏,声音平稳:
“今日登门,实为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