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会意地点头,引他们到临窗的位置,殷勤地抹了抹本就不染纤尘的桌面。窗外最后一缕霞光透过窗棂,在雪儿发间的银铃上跳跃。
“要一壶梅子酿,再配几样时鲜小菜。”段少阳指尖在玉箫上轻轻一旋,那管玉箫便稳稳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声。
箫身通体莹润,在烛光下流转着幽碧的光泽,箫尾缀着的墨色流苏在他松开手时轻轻晃动,邻桌几个江湖打扮的汉子顿时噤声。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甩着汗巾应声而去,青布鞋踏过地板时带起一阵微风。
段少阳执起竹筷,用随身锦帕蘸了热茶,仔细擦拭筷尖。水汽氤氲间,他垂眸的侧脸被烛光镀上柔和的轮廓,连指节处那道陈年剑疤都显得温柔起来。
隔壁桌几个行商模样的客人正低声交谈,粗陶碗里的浊酒映着他们愁苦的面容。
小主,
“真定府那边伤寒闹腾地正欢实,”一个络腮胡汉子灌了口酒,袖口抹嘴时露出腕上溃烂的红疹,“俺表兄一家五口,就剩个小闺女还在发热......”
对面瘦削男子急忙按住他的手腕,“小声些!”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听说知府大人把赈灾的药材都锁在官仓,非要百姓拿地契来抵......”
几样小菜陆续上桌,青瓷碟盏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笋尖倒是鲜嫩,”段少阳边说边用竹筷尾端轻点盘沿,发出极轻的“叮”的一声,“记得你总嫌冬笋涩口。”
话音未落,已将那最嫩的笋心夹到雪儿碟中,筷尖在瓷面划过时,不着痕迹地抹去了些许浮油。
雪儿刚要道谢,忽听邻桌酒坛翻倒。段少阳手中玉箫微转,在桌沿轻轻一磕,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那踉跄而来的醉汉莫名改了方向。
店小二上菜时压低声音,“二位若是往京城去,千万绕开真定府。那边官府封了路,进去容易出来难啊!”说话间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又补了句,“特别是像二位这样尊贵之人......”
雪儿抿了口梅子酿,甜腻感刚漫上舌尖,段少阳已执壶斟入半盏清茶。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琥珀色的弧线,不偏不倚冲淡了甜酒,温度恰如那年她染风寒时,他守在药炉前熬的汤药般熨帖。
窗外忽起大风,段少阳起身关窗的刹那,指尖轻拂过雪儿发梢,摘走了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枯草。
角落里那桌镖师围作一团,粗粝的嗓音虽刻意压低,却仍随着酒气飘散开来。
“这趟镖真他娘晦气!”为首的镖头是个精瘦汉子,他“啪”地一声又拍开一坛新酒,琥珀色的酒液溅在粗粝的桌面上,“三十车药材,送到真定府衙的竟只有五车,余下的......”他拇指往官道方向一指,冷笑一声。
他身侧那年轻的镖师闻言凑近了些,压低嗓子道,“听说那半车‘醉仙酿’,是给知府老丈人贺寿的?”
“呸!”满脸横肉的镖师吐出口中的瓜子壳,“百姓只剩啃树皮了,他们倒有闲情品酒!老子亲眼看见官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