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哥舒翰亲自率领中军踏入这已经被烈焰和混乱吞噬的临洮城寨时,预想中惨烈的巷战并未发生。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河西骏马上,黑沉的明光铠上溅满了点点血滴和尘土。
视线所及,唐军士兵以严整的队形分割包围着一小股一小股如同没头苍蝇般的吐蕃溃兵。
不少吐蕃士兵早已丢盔弃甲,跪地投降,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
更多的地方,则是一群群在大唐士兵保护下、抱头痛哭、劫后余生的百姓,以及横七竖八的吐蕃士兵尸体和被大火焚烧的建筑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木头焦糊味。
哥舒翰环顾四周,眉头微蹙。
一名校尉快马奔来,兴奋地报告:“禀大帅!独孤将军率部冲入后,敌军几乎未成建制抵抗!大部溃散!我军正在逐片清剿!”
“嗯。”哥舒翰微微颔首,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这么快就垮了,倒省了老夫力气。那个黄石格多呢?”
校尉面露尴尬:“启禀大帅,尚未发现敌酋踪迹……”
就在此时,西侧残破的寨墙外,骤然响起一片混乱而密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哥舒翰眼神一厉,猛地提缰转向:“上寨墙!”
当他登上残余的西侧一段矮墙时,正好看到西门外不足一里处,一片相对开阔、尚未被破坏的河滩地上,发生的一幕:一支约两千人的吐蕃骑兵队伍(黄石格多最终只勉强收拢到了这点人),正试图向西冲出重围。
为首的将领正是黄石格多,他的白狼皮袍和华丽头盔此刻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然而,不等负责外围警戒的唐军大将慕容彦率骑兵完全合围,更不等哥舒翰下令——
砰!!!
一声远超寻常羽箭离弦的怪异闷响传来!
一颗被精心埋设在黄石格多突围队伍最前方路径上的陶瓷雷被点燃!
轰!!!
剧烈的爆炸在黄石格多和紧随其后的十几名亲卫中间炸开!
强大的气浪夹杂着无数淬毒的碎铁片和碎石,如同地狱的镰刀向四周疯狂扫荡!
“噗——!”
处在爆炸中心黄石格多,连人带他那匹高头骏马,瞬间被撕裂!残破的肢体、碎裂的甲胄、马匹的内脏,混杂着被冲击波掀起的泥土、石块,如同血雨腥风般抛洒开来!
他甚至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一声!
旁边十数名悍勇的亲卫骑兵,要么被当场撕碎,要么被溅射的碎片击中,人仰马翻,一片哀嚎!
高速冲锋的队伍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陷入混乱!
“杀——!!!”
“活捉黄石格多!”
正在追击的一队唐军怎会错过如此良机!
他狂吼着,带着麾下如同饿狼般的骑兵,风卷残云般扑了上去,拦腰切断了混乱的吐蕃残军!
哥舒翰在矮墙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举起右手,旁边亲兵立刻递上强弓和一支特制的鸣镝(响箭)。
哥舒翰张弓如满月,瞄准了那混战中心仍在负隅顽抗的一撮吐蕃精兵核心!
“鸣镝所指——!”
嗖——!!!鸣镝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直射战团!这是命令!
“杀!!!”无数唐军士兵看到了主帅的信号,发出了更凶猛的呐喊!
无数马蹄翻腾,雪亮的长矛和环首刀组成一片移动的死亡丛林,向着那两千多名最后的抵抗者碾压过去!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喊杀声渐渐稀落,最终归于沉寂。
河滩开阔地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以及大约五百多名浑身是血、眼神呆滞、跪在泥泞血泊中举手投降的吐蕃俘虏,宣告着黄石部主力在临洮的彻底覆灭。
一面被撕裂的黄石部狼旗,被唐军骑兵挑在矛尖上,在带着血腥味的寒风中猎猎舞动。
哥舒翰放下手中的弓,接过亲兵递来的湿布擦了擦手。
他转身望向火光渐熄的临洮城寨内,上万名刚刚得救的百姓在唐军的组织下正在汇聚、清点。
不良人张富贵正带着几名幸存的同袍,在几名唐军校尉的陪同下向他这边赶来。
张富贵那条残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脸上硝烟和血污混杂,却眼神明亮,带着胜利的光芒。
“去,传令下去,”哥舒翰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点战场,救治我军伤卒!保护好这些百姓!至于那些俘虏……”
他瞥了一眼西门外河滩地上跪倒的那一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捆好,待查清身份,有功勋者可为奴,负隅顽抗者……斩。”
朝阳彻底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金色的光辉驱散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阴霾,洒在这片刚刚经历激烈厮杀的土地上。
临洮城寨上空巨大的、象征着吐蕃统治的白狼旗已被扯下,踩在泥泞之中。
一面崭新的、巨大的唐字玄黄龙旗,正在城中刚刚升起的旗杆顶端,迎着猎猎晨风,傲然招展!
临洮,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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