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克隆人的另一个担忧是会导致“家庭伦理的混乱”。一个不孕症患者如果用克隆的方法要一个孩子,就会引起很多“伦理学问题”,因为从血缘上看,克隆的“儿子”实际上是“父亲”的孪生兄弟,而且这个“儿子”还可能有几个“母亲”:一个是提供卵子的“母亲”,一个是提供子宫怀孕的“母亲”,可能还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母亲”——“父亲”的妻子,但是这几个又都不是他的遗传学的母亲,他的遗传学的父母是他的“爷爷”和“奶奶”!于是乎维系家庭的关系称谓变得无所适从,家庭由此导致崩溃。这就是一些“伦理学家”为我们描述的悲惨世界。然而这个“悲惨世界”所描绘的并不是克隆技术的恶果,而是“伦理学家”的无知。实际上,家庭称谓关系所解决的并不是血缘问题,而是抚养责任归属问题。正如王朔小说中的“儿子”所说:“要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得管我叫爸爸。”责任归属的基本原则是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因此收养的儿子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父母仍然要为自己的收养行为负上抚养责任(并相应享有监护权利),人工授精时的“父亲”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前提下也要为自己的决策承担相应的抚养责任,而供精者虽有血缘关系而不承担。通常的亲子关系与血缘关系重合,是由于子女的产生是父母相应行为的后果,父母按照对自己行为后果负责的原则应该承担抚养责任。明乎此,克隆人的父母理所当然的由克隆实践的决策者担任,而且甚至无需考虑克隆的是谁。把一个由收养法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已经解决的问题当作“伦理学问题”提出来向克隆技术发难,实属庸人自扰。
反科学者还有一个颇有影响的说法:“科学技术是一柄双刃剑”。
此说看起来公允平正,左右逢源:任何事情都有两面,科学似乎也不应例外,利益与风险永远共存。然而“科技双刃剑论”既不客观也不公平。本来,不仅仅是科技,任何文化现象都有正反两面,法律、道德、习俗、政治都是双刃剑。
如果认真查一下历史,对各种文化现象分别进行利益风险评估,就可以发现科技是其中利益最大而风险最小的。这是由于科学拥有其他文化现象所难以企及的纠错机制。
冤案的存在显示法律的风险,希特勒的当选上台显示现代民主政治的风险,缠足的历史显示传统习俗的风险。至于道德的风险就更是罄竹难书了,以至于钱锺书会说:“上帝要惩罚人类,有时来一个荒年,有时来一次瘟疫或战争,有时产生一个道德家。”[2]这是由于道德往往把自己看成是善恶的最终裁判者,从而完全失去了纠错机制,构成最大的道德风险。从当代“伦理学”强加给科学的不实之辞可以看出,我们真正应该大声疾呼的是“伦理学是一柄双刃剑!”与此同时,亟待用科学的价值观重构伦理学,促进伦理学的科学化,使其逐步建立纠错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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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科学的高级手法效果可观。如今“科学恐怖症”已经感染了不小的人群,占领了相当大的舆论阵地,连电视节目主持人也把“科学是双刃剑”当成了口头禅,报纸在对青年进行“主题教育”提高科学素质时竟然使用这样的标题:发展科技是“进步”还是“威胁”。文中说:面对“达摩克里斯之剑”锋利的双刃,人类总会彷徨于何去何从之间。就像哈姆雷特的咏叹调“To be or not to be?”一样,高新科技发展对于人了社会的影响到底是“进步”还是“威胁”已经越来越成为值得思考的问题了。[3]在培养科学素质的旗号之下宣传反科学的思想,这种媒体现状才真是“越来越成为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向科学泼脏水成了“时尚”,科学也仍会勇往直前,科学毕竟不是妖术,不是几盆乌鸡狗血就能破掉的。
参 考 文 献:
《进化新篇章》,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12,p.92-100
钱锺书着,《写在人生边上》,辽宁人民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2000.4,p.58
《北京青年报》2001年5月29日第17版,标题:世纪的挑战/青年的责任/大型主题教育活动,当代青年应对挑战的/八大素质之科学发展,科学技术高速发展及其对社会生活产生的影响。
作者简介:
赵南元,着名科学家,科普作家,清华大学教授,科学公园专栏作家,互动百科科学顾问,今日头条签约问答专家。人工智能研究领域的专家,主持过多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及其他基金项目。
(本文发表于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