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曹轩就像是台上的安娜。
无论小一辈子们怎么吵闹,怎么各怀心思,只要老太爷还安然坐在这里,不动如山。那么,便也就只是言语上的吵闹罢了。
——
“你不知道答案?”
安娜问道。
她被白色丝绒手套包裹着的手指轻轻的敲打掌背,熟悉安娜的人便明白,女人显得有一点点的焦躁。
比提早滴入柠檬汁更糟糕的情况,是在错误的时间——比如牛排都已经烤焦了的情况下挤下柠檬汁。
现在还不如伊莲娜小姐刚刚便接口把顾为经推到身后,由自己主导对话呢。
她把展示自己的机会留给了顾为经。
对方却没有好好把握。
理智上,安娜认为她应该对顾为经抱有同情或者怜悯。
她已经想到了年轻人无法应对这样的情况不是么?
把奔腾的烈马的缰绳交到一个冲动的年轻人手里,希望他能拥有驯服马匹的娴熟技艺——抱有不符合现实的错误期冀,这是经验丰富的老骑手的错漏。
情感上,伊莲娜小姐还是很失望。
她不失望于顾为经的表现不好。
应对不佳,没有关系。
她失望于刚刚顾为经表现出来的那种宁静与魄力。
就像安娜感受到了一种心悸和冲动,站在画板面前,却发现自己根本画不出来。
一笔一画皆是苍白的笔触,是支支吾吾的——“抱歉,我不知道答案。”
女人对顾为经的宁静的失落恰如安娜对于自己心中悸动的失落。
它们都源于对于虚无情感的厌弃。
他的身体承诺了她会做出一个好的回答,然而,实际上那只是一个空头支票般的承诺。
……
“罗辛斯先生,不如让我说——”
伊莲娜小姐还是开口了。
顾为经已经把牛排煎过了火,她有什么办法?她没有办法把这块牛排丢进垃圾桶,安娜只能替对方收拾烂摊子,接过主厨的位置,把这盘菜继续做下去。
“安静。”
顾为经抬起头。
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五个手指张开后又握成拳头,类似音乐厅里的演奏家指挥完乐队以后,画了一个休止符。
强而有力的身体姿态。
传统歌剧厅都经过了特殊的声学聚焦设计,保证即使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也能在麦开风的帮助下,听见舞台上演员最细微的叹息。
他的声音瞬息之间,压过了满场的喧嚣。
这个出乎预料的举动,让场内产生了片刻的寂静。
于是。
曾因为曹轩和安娜安静下来的歌剧厅,也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声音,变得肃静了起来。
“抱歉,伊莲娜女士,但请不要着急,让我把话说完,好么?”
顾为经转头看向安娜。
他的安静是对着会场里的观众说的,却也把女人刚刚想要发表的议论从中打断。
安娜审视着顾为经没,强势的人不喜欢被他人打断的感受。
在艺术类的社交场合,从来都只有《油画》杂志的艺术总监对别人说“够了”的份儿,没有别人对安娜说安静的份儿。
然而,她并不生气。
刚刚消褪的热情重新在她的心中开始涌动。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安娜对自己说道,她还不知道顾为经想做什么,可……这样才对。
“你继续。”她眨了眨眼睛。
“我刚刚在思考。”
顾为经把头转向了罗辛斯,“我说我不知道答案,不是说我不知道正确的回答是什么,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能打消您的质疑。”
“骗子?”
“不,我不是一个骗子。这篇论文自不必说,当然也不是骗局。”
“但这样的回答能够让质疑者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