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小姐倚着手杖,跟随茉莉的脚步走进了孤儿院的小门房之中。
这是阿莱大叔的房间。
等新加坡双年展结束,顾为经便正式的成为马仕画廊的一员,算是彻底出道了,经纪人用不用马仕画廊的另说,他没有任何想要更换私人助理的意思。
阿莱大叔不是专业的艺术助理,但他真的很好。
到时候看门人大叔会跟随顾为经一起去德国。
这段时间,顾为经则委托阿莱为他处理一些因为赶着要离开,本地还没有处理完的收尾事宜。
现在并不在孤儿院里。
安娜的目光扫过桌子角落处摆放着的康拉德的,又在旁边《把妹达人》的情感教科书上停留片刻,心情古怪的端详了这两本风格反差极大的作品一眼。
她意味难明的轻轻一哼,这才抬起头来,也透过窗户盯向外面建筑的本体。
“是的。就在这里,两个画板,他和酒井小姐两人一人一个,紧挨着。”
“大雨天的晚上和女孩子一起画画,听上去很惬意呐。”
安娜又瞅瞅那边的《把妹达人》。
“他还让我在前边二楼的那展彩色窗户之后,点上只烛灯。”
自从笃定的认为这些采访团队的人员是专程跑过来,为顾为经哥哥做报道的,茉莉小朋友就表现的很是热情。
她有问必答。
安娜思索着,雷雨天大晚上的一起画关于建筑风景画,还在孤儿院的窗户边点上只蜡烛,自不必说,八九不离十是在临摹卡洛尔的《雷雨天的老教堂》。
这个行为又一次无形的加强了他在《亚洲艺术》上所发表着的论文的真实性。
又是临摹,又是让小孩子帮忙的。
这些切实生活印记,要是全部都是为了一篇假论文,那也准备的过于充足了。
“他画的是一幅暗色印象派的作品吧。”
“是的,画的很漂亮的。顾为经哥哥很厉害的,要拿去参加艺术展,一定能获奖。”茉莉小姑娘为她厉害的大哥哥唱着赞歌。
“他还说,以后要教我画,他说印象派其实很适合没有基础的小孩子入门……”
茉莉骄傲极了。
小姑娘的声音响在耳边,伊莲娜小姐则在想着顾为经的临摹画。
获奖自是不可能获奖的,原创性很重要,借鉴前人作品中优秀的元素自是可以,然而世上的绝大多数艺术展、双年展,都不允许完全照搬照抄的临摹之作参展。
此外。
借鉴优秀元素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临摹优秀的笔触容易,临摹优秀的意韵却很难,世上找不到完全相似的两片落叶,后人也很难完全体味到前人作画时的心境。
毕加索把他的妻子在画上描绘成了怪物,那是老毕在婚姻走向破裂时所思考得到的爱情的模样,包含着他本人的沉郁与痛苦,甚至包含着他对别人的伤害和对自我的伤害。
若是不了解前因后过,只把这当成怪物画来临摹,在画布上得到的,没准也只会是东施效颦的“怪物”而已。
顾为经和酒井胜子没准能一定程度上的临摹卡洛尔的笔触。
他们又真的能临摹还原出画面里的情绪么?
安娜对此抱有十足的怀疑。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或许……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安娜想起昨日顾为经几乎完美的阐释出了那番有关“画是卡洛尔脱困的反抗”的阐述,又在心中悄悄对自己说道。
引导自己走到此处,不就是对于顾为经的好奇么。
“所以,你知道他是怎么画的么?”
安娜沉思间问道。
女人本是随口一问,画一出口,她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轻轻震动。
椅着手杖的漂亮女人忍不住低头望着茉莉黑白分明的眸子,重复了一遍。
这次却是不由自主间加重了语气。
“茉莉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和我好好的讲讲,顾为经先生是怎么画那幅风景画的好么?”
伊莲娜小姐当然知道,从技术的角度上来讲,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是一幅优秀的大师级作品。
顾为经要是告诉他是怎么画,也肯定能讲出很多东西,但没准太技术流了。
怎么用笔,怎么提笔,怎么控制力度,怎么去斟酌颜色,怎么去让线条变得更富有美感。
而安娜自己,她恰恰特别不擅长“体味”这种技术流的东西,她不缺对知识的理解,却又很难把知识和笔端结合。
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形容的便是她这样的人。
卡拉和安娜都是伊莲娜小姐,卡拉的日记在安娜成长阶段很大程度的影响到了她,然而和150年前那位在巴黎的云中看到了印象派之梦的伊莲娜小姐相比,150年后的这个……真的不是个当画家的好苗子。
安娜不看好顾为经能完全临摹出卡洛尔画里的意味。
但换成安娜?
她知道自己连卡洛尔画里的笔触都临摹不好。
安娜忽然有点好奇。
一个普通人,一个尚未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小孩子,她们在旁观顾为经画画的过程中,到底感受到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
在旁观者的视角里。
顾为经又是怎么捕捉到了这个残破老旧的建筑的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