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山雨欲来

墟萸 竸三爷 3945 字 2个月前

麦道夫坐到查理尼二世对面的橡木椅子上,雕花椅腿与光洁的柚木地板摩擦,发出“吱呀”轻响,像一声疲惫的叹息。他凝视着父亲仿佛被一夜寒霜打蔫的脸,鬓角新添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霜色,沟壑纵横的皮肤下,青色血管如老树盘根:“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我们还有喘息的余地,尚有转圜的可能。”

查理尼二世欣慰地牵了牵嘴角笑笑,让松弛的皮肉上牵出更深的褶皱。他拿起桌上的银杯一饮而尽,泛黄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在下巴的褶皱里积成细小的水洼。他有气无力地靠向椅背,天鹅绒坐垫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像被揉皱又展开的羊皮纸:“比我预想的要糟糕百倍。现在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少,就像站在悬崖边——继续往前可能一脚踏空坠入深渊,粉身碎骨;可停下脚步,身后的绞索也会立刻收紧,窒息而亡。”他的指尖划过扶手上的荆棘雕刻,突然用力掐进那些被岁月磨圆的尖刺,指腹被硌得发红,“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做出牺牲,每一次抉择都像在剜自己的肉,血流不止却看不到尽头。”

麦道夫习惯性地双手拄着手杖,黝黑的弯曲木杖在烛光下闪着冷光,鬃毛的纹路里积着薄薄一层灰尘。他眨眨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目光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像浸在冰水里的石头:“本来这就是一场浴火重生的抉择,而脱胎换骨总要经历莫大的痛苦,就像凤凰涅盘前总要在烈火中烧尽旧羽,痛楚之后方能展翅九霄。”

查理尼二世深深松了口气,胸腔的起伏渐渐平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椅背上的金线刺绣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他释然道:“果然游学四方让你见识长远,比我这个困在宫廷里的老头子看得透彻。你现在有什么建议吗?尽管说来。”

麦道夫自信地点点头,指尖在杖身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轻响,像在叩问命运的门扉:“首先,我们必须继续做出牺牲。波阿力花?敕珊黄金军倾巢而出跨过库普兰河,想要乘虚而入,但他需要面对布雷?考尔带领的帝国主力,所以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犹豫,要将布雷爵士的潜力完全释放出来,当然,他不仅要面对犹如困兽的波阿力花?敕珊黄金军——那些身披金甲的士兵可是能以一当十的精锐,更要提防暗处的乌坎那斯人。”他顿了顿,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那些草原狼最擅长坐山观虎斗,他们正等着布雷?考尔因征讨波阿力花而精疲力竭,便会像饿狼扑食般全歼咱们的主力,顺势占据萨姆城和盐山这两块肥肉。而紧接着,乌匪就能长驱直入,像蝗虫过境般扫荡整个伯尼萨帝国。”

查理尼二世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胸口剧烈起伏,像风箱般抽拉,烛火在他涨红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将皱纹里的焦虑照得无所遁形:“继续说!”

麦道夫撇撇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像冰面裂开的细缝:“弗林锡之行本来只是需要铲除掉老冯格,或者说隐藏在他背后、以奈木为首的六人团。但润士?丹早有准备,那只老狐狸勾结乌坎那斯人入关,一举全歼了咱们的三千精锐武装修士骑兵。”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像坠入深潭,“这些武装修士不仅是骑兵,更是中低层萨宁派的骨干,是教会扎根在土地里的根须。所以这次损失,相当于折损了可以迅速整合起来的三万教民骑兵——因为‘六人团’里仅剩的大修士温顿斯特即便马上接替虔世会主教一职,没有这些骨干,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树立威信和号召力,就像没有枝干的树,结不出果实。咱们目前损失的教会军事力量,可能占预期军力的百分之六十,这几乎是断了一条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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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片刻,让父亲消化这残酷的现实,烛火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晃的光影。继续道:“与此同时,各地大领主前段时间几乎全部亡故,爵位继承的内斗已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他们控制区内的那几百个小领主如今各自为政,像一盘散沙般难以征召勤王。没有核心领袖,他们可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捉襟见肘,如同没有蜂王的蜂群,只能坐以待毙。所以,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即使布雷爵士击退了坦霜人和乌匪,咱们也只能靠自己应对沼泽人的叛乱,没有人会来驰援,孤立无援便是眼下的处境,这算最好的结局。”

查理尼二世点点头,粗大关节的手死死攥着椅扶手,指腹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有心无力地沮丧道:“那咱们该如何选择?三面受敌,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帝国倾覆?”

麦道夫的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帝国地图,羊皮纸被岁月染成了暗黄色,上面的墨迹却依旧清晰。他指尖虚点着西南方向,那里标注着萨姆城的金色徽章:“目前三面都是凶险之地。西南萨姆城的黄金军一旦获胜,按照常理应该会火速占领坎帕尼——抢占‘大谷仓’地区能成为他们的粮食补给来源,估计会稍加休整,甚至会马上居高临下对帝国腹地发起攻击,不给咱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转向北方,指尖划过标注着“弗林锡”的黑色印记,语气愈发凝重,像压在心头的巨石:“北边的弗林锡已经彻底沦陷,雪雨湾那支乌匪可以从褶皱山隘口长驱直入,可能现在已经开始劫掠天鹅堡和奎托姆地区。因为丹家族和瓦莱家族被‘斩首’,所有依附他们的地方家族已经完全失控,像没了头的苍蝇,甚至有人会做乌坎那斯人的带路党,为虎作伥。所以乌匪现在兵锋直指迪比特和特克斯洛,沿途的村庄怕是早已化为焦土,只余断壁残垣。”

最后,他的指尖落在地图右侧,那里用朱砂标注着帝国都城“巨石城”:“而巨石城通往托拉姆港的路已经被沼泽人切断,那些浑身泥泞的叛乱者像藤蔓般缠了上来,越收越紧。更糟的是,狼人似乎也在配合他们对巨石城形成围困。所以伯尼萨帝国,或者说艾蒙派提王室,如今三面受敌,就像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被吹灭,一溃千里。”

查理尼二世望着地图上被敌人围困的帝国疆域,似乎那里已经标注上了代表敌军的黑色三角,如蚁群般聚集,这位君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空洞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一声声撞击着冰冷的墙壁。良久之后才缓过力气地抬起铁青的脸,盯着儿子麦道夫道,“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麦道夫犹豫片刻,指尖在油光发亮的手杖头上反复摩挲,冰凉的触感似乎能平息他心头的波澜,嘟囔道:“回巨石城可能是唯一的选择。毕竟一旦布雷?考尔战败,两股乌匪合流占据北方诸城邦后,攻陷迪比特易如反掌。到时候他们会切断咱们回巨石城的后路,再和坦霜人前后呼应夹击特克斯洛,鉴于教会武装的损失,这座孤城怕是撑不了多久。”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摇曳的树影,“而我那个多少有些狂傲的弟弟,会不会被狡猾的沼泽人诱出城外围歼,您心里应该有数......”

查理尼二世抬起指头打断他,如同风中的苍老枯枝般胡乱晃动:“这些我都知道,像钝刀子割肉般反复折磨我,夜夜不得安寝。”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好似爆燃起最后丝力气强撑道,“我想听些有意义的方案,细致的作战方案!我知道你有,因为你从小就喜欢另辟蹊径,总能在急如星火的绝境里找到立竿见影的法子!”

麦道夫拄着手杖沉默良久,眉头皱得像拧成绳的麻布,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仿佛刻着帝国的伤痕。“那只有一条路可走!”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埋在土里的青铜钟,“让布雷?考尔冒次险,也算是咱们帝国的冒险,一场豪赌,也算直接的考验,结果出来越总反而越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