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鹤唳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颓然的将下巴靠在嘉让单薄的肩颈上,呼吸声又急又重,不过好在半柱香时间,崔鹤唳便停住了颤抖,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嘉让轻轻松开了他,一脸关切的问道,“你好些了吗?”
男人并不答话,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眼睛里倒映着满目疮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看得人胆寒,嘉让见他浑身无力,也没再去打扰他,此时外头响起一声鸡鸣,天也泛起了青灰色的光亮。
或许见到光就会好一点?嘉让如是想着,起身想要把门打开,不料崔鹤唳稳稳的抓住她的手腕,满脸疲惫,声音低哑浑浊:
“我谁也没说过,我厌恶打仗,更害怕战争,可我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我身上背负的从来都不是我自己,是家族,是家国,也是信仰。
我从来都不想战胜这种害怕,如果连战争都不害怕了,我哪能像个人一样活着呢?
那时,我只能是皇帝手里挞伐的刀剑。”
崔鹤唳悲凉的看着一脸凝重的嘉让,忽而惨白着脸笑了笑,继而呼出一口白气,继续道:“很可笑吧?堂堂二品骠骑大将军竟害怕打仗。”
嘉让摇了摇头,她无法感同身受,但心底里不知为何特别难受,就像是什么堵着了,用力呼吸都无法顺畅。小声的反驳,“不可笑,你是最英勇的人!”
崔鹤唳没将这句话当真,因为这话不知有多少人面带笑容的同他讲过,但眼前的少女却一脸沉重的夸赞他,没由来的想让他继续倾诉下去:
“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英勇之人,你可知道,战争的残忍远比史书里记载的还要惨烈。”
崔鹤唳闭上了眼,似是在强迫自己回忆起什么,“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血性弥漫着,化进了浓雾里,连白雾都是一层猩红,我走在这样的土地之上,只能听到遍地的鸿哀,它们无形之中生生遏住我的咽喉。”
崔鹤唳没睁眼,维持着原有的动作,嘉让却听得心脏揪作一团,这般天之骄子的人层层剥落自己的保护色,将他最脆弱的心脏暴露在她的面前,她被震慑到哑口无言。
崔鹤唳咽了咽喉头,终于睁开了那双锋利又疲惫的眼睛,嘴唇翕动,“那种绝望,会把任何一个人压垮...”而初上战场的他,就曾差点被压垮。
“毕竟战神也是人,将军若是累的话,是可以倒下去一会儿的。”许是觉得自己这般说话有些不妥,嘉让又道:
“正因为有将军这样磨而不磷的信仰存在,所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会好起来的不是吗?我们都在努力,努力的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以后不会有战争,将军是琨玉秋霜之人,即使不做将军,也能在旁的地方大放异彩,我二哥他视您为榜样,您是天下许多儿郎的目标...”
嘉让憧憬着未来,虽是一团孩子气,但眼里亮晶晶的,里头满是细碎的星光,比之日月还要夺人摄魄,崔鹤唳忍不住的想要摸一摸她的眼睛,嘉让顿住,没有躲开,今日就顺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