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苏醒来后，睁眼看到一群人围在床边，耳朵还有犯着阵阵耳鸣。

骤然想起那阵枪声，瞬间周瑁远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便浮现起来，林子苏犹如梦中人，还觉得是在做梦，喃喃问道：“二哥呢——”

这时，周琞扬过来抓住她的手，泪眼模糊，如鲠在喉，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子苏大惊失色，整个人瞬间清醒，慌地跳下床就要去找周瑁远，结果却从床上摔了下来。

这下摔得她直接就跪在地上，顾不得身体的剧痛，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就往外面跑，嘴里兀自喊着：“二哥，二哥……”

周琞扬一把拉住林子苏，哭道：“子苏，子苏，你冷静一下——”

话还没说完，林子苏突然转过身，飙泪吼道：“我要找他，我要找到他，告诉他，我不离婚了！”

周琞扬难掩悲伤，哽咽难语。

林子苏看到她的悲戚，绝望到几近发狂，魂魄尽失，突然就失声大哭道：“周瑁远，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

整个人枯萎成一团，蜷缩在墙角，心碎欲绝，哭得撕心裂肺……

“子苏，瑁远，他没事，就是受伤了，医生还在抢救——”周琞扬蹲在她身边，柔声安抚道。

林子苏哭声戛然而止，望着周琞扬，仍不敢置信，问道：“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周琞扬看到她满面泪痕，一副疯癫状，禁不住泪光闪烁，哽咽地嗯了一声。

林子苏突然就一把抱住周琞扬，嚎啕大哭道：“我还以为他死了…，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好了，你这样哭，他听到了，会难过，就更不能好了。别哭了，好不好？”周琞扬安慰道。

林子苏这才止住哭声，周琞扬给她擦眼泪，她却是一边哭一边笑，不知所措。

“苏苏，苏苏，还有苏苏——”林子苏这才反应过来，女儿也中枪了，当时在自己怀里，浑身都是血，也已经奄奄一息，她立时就激动和紧张起来。

“苏苏没事，就是腿上受了伤，已经抢救过来了，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我们的苏苏没事啊！”周琞扬一说到苏苏，眼中便是泪光泛起。

“琞扬姐，我好难过，这是不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二哥，害了苏苏…，苏苏还那么小，才四岁多，却被我连累。

苏苏那么乖，那么聪明，那么听话，却要遭受这种痛苦，还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我好难过，我才应该中枪，应该去死…

苏苏出生，一口奶都没吃过我的，我甚至都很少时间陪在她身边，我太自私了，如果我能时时刻刻陪在苏苏身边，杨军就不会有机会劫持苏苏…，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

林子苏满心的愧疚和自责，鼻涕眼泪横流一气，竟是泣不成声。

“子苏，子苏，听我说，”周琞扬一把扶住她的肩头，凝视着她。

林子苏看着她，终于停止了自责，只抽噎不停，满面泪痕。

周琞扬看到这样的她，也是心痛不已，柔声道：“子苏，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杨军他们的错，他们已经丧心病狂，一心要杀人，那不是你在不在苏苏身边就能拦住的。

这根本不是你造成的，更何况你也是受害者，但你很勇敢，你第一个跑上去，不顾安危，用自己去换苏苏，虽然没有成功，但你成功拖延了时间，等到了警察的到来。

要不是你的机智，不是你的勇敢，不是你的智慧，恐怕苏苏已经被他们杀害了，可能连你自己也被杀害了，你很棒，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危局，

还为警察赢得了增援的时间，也为狙击手赢得了抢占最佳狙击位置的时间，才有机会一枪击毙杨军，这一切都是杨军他们的错。

而且杨军也受到了惩罚，他已经死了，从80层的天台掉下去，可以说是粉身碎骨，死前也被打成了筛子，这是他的罪有应得，是他的报应。

杨军死了，我们所有的危机全部解除了，所以，你不仅没有错，还有功，而且是天大的功，明白吗？”

“我好难过，琞扬姐……”林子苏这才扑到周琞扬的身上，虽然还是泣不成声，却已不再自责了。

“我和你一样，也很难过，当时杨玫大喊‘有狙击手’时，我真的想当场杀了她，她太恶毒了，要不是她那一声，瑁远也不会挨枪。

杨玫太恶毒了，她想借杨军的手杀了你们一家三口，我现在想想都还是感到后怕。还有苏苏，她那么小，就要遭这样的罪，我恨不能代她受过。

可是，你知道吗？我们的苏苏，真的好坚强，医生给她做手术，她不哭不闹，还问爸爸妈妈也会好吗？我真的，要哭死了，她怎么能这么乖，这么懂事……”

“苏苏……”林子苏听到这里，更难受了，二人哭作一团。

“杨玫呢？她死了没有？”二人终于停止了哭声，林子苏才终于有精神过问杨玫的问题。

“她没死，不过，她本来就是在逃犯，自投罗网，杨军被击毙，她也被当场逮捕。现在应该已经在审讯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一次，我就算不为别的，为了苏苏，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去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蛇蝎心肠的毒妇，杨军现在是死无对证。

但我真的非常怀疑，这次就是杨玫唆使杨军劫持苏苏，她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你们一家三口，她甚至冒着被逮捕的风险也要亲自来现场，

假意是劝杨军自首投降，可真实的目的就是要亲眼看到你们都死，如果出意外，她也可以灵机应变，反正就是要达成她杀人的目的。

而同时，如果杨军真如她所愿杀了你们，那么杨军也会被当场击毙，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把所有罪恶推到杨军身上，反正死无对证。

这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连环借刀杀人的毒计，也只有杨玫这么恶毒的人才能想得出来，我真是担心，杨军一死，她就会有恃无恐，会咬死不认，

没有罪证就没法给她定罪，她很可能就会逃脱法律制裁，几年后，她又有机会出来祸害人。”周琞扬咬牙切齿道。

“不，她只有死，也必须死！她不是信基督教吗？她不是信上帝吗？那我就送她去见上帝，让她跪到上帝面前去忏悔吧！”林子苏这才恍然大悟，周琞扬说得极有可能是真的。

在此前，她还以为，这只是杨军的个人行为，没想到这个杨玫怀了这样一个恶毒的目的。

就这样，林子苏和周琞扬达成了一致对付杨玫让她必死的共识。

几个小时后，周瑁远被抢救过来，他中了两枪，两颗子弹均打在了他的右肩胛。

所幸无性命之虞，但恐怕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林子苏坚持要留在医院照顾周瑁远，大难不死，林子苏如获至宝，无论如何都不愿再离开他，虽然他还在昏迷中。

很快，林子苏就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那就是杨玫被捕后，一直保持沉默，任警察怎么审讯，她都不开口。

对于周媚、廖敏的指证，杨玫也一概不认，只说“那是她们的污蔑和栽赃，都是她们伙同杨军干的，我根本不知道，我也不可能干，我是信基督的，耶稣教导我们要向善，我一直都在积德行善”。

杨玫说这话，单看也不是没有根基。

因为连警察都知道，周媚、廖敏的供词确实漏洞百出。

她们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就把所有污水脏水泼在了杨玫身上。

所以这也是杨玫案子的一个困局，这几个“污点证人”也是和杨玫如出一辙。

她们都是高智商，善辩，心思缜密，心理素质极强。就算知道他们的供词瑕疵多多，却还是拿她们无可奈何。

所以，警方不得不必须拿到杨玫的一手口供，否则几个罪犯都很有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或也只是得到一个轻判的结果。

杨玫似乎也看出了警察的求证心切，这让她更加坚定廖敏、周媚口供有问题，这让她更是稳如泰山。

甚至还拿自己被杨军侵害多年的事当挡箭牌，说“我被杨军性侵长达30多年，我才是受害者，要交代也是交代杨军性侵我的事，其他的事我不知道”。

这让警察一时都拿她没办法，只能在其他方向继续侦查和收集更有力的证据。

奈何杨玫这个人，一向独来独往，未婚未育，世上无亲无友，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根本找不到她的软肋，这样的人自然无所畏惧。

加上杨军已死，更是死无对证，这让警察的侦办工作陷入了僵局。

林子苏当然知道杨玫的用心，她把所有的罪责祸水全部推在死人杨军身上，死无对证。

把自己洗白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也是为了增加办案人员的同情，这是她的博弈，为自己的轻罪辩护提前做掩护。

而她和廖敏之间的勾当，一向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她有恃无恐地矢口否认，当然非常明白这一点。

除非赵恬妞醒过来，但这怎么可能？

而且，一个更不好的消息是，给她做代理辩护的律师，竟然就是那个当初为林子茜案子的罪犯辩护的“讼棍”王良金。

这个人和杨玫，简直就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对这种具有极大社会影响力的案件，他更是像狗闻到屎一样，乐此不疲！

恐怕这也是杨玫很早就做好的铺垫和安排！

当年妹妹的案子，几个罪犯都是社会的底层，毫无背景可言，却能请到眼高于顶的大律师王良金。

如果没有杨玫的操作，谁能相信？

所以，今天他二人能沆瀣一气，恐怕他们早就暗通款曲私相授受了。

林子苏听到这个消息，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可恨自己无法脱身，只能请来王喆，商量对策。

王喆倒是早有准备，他已经收集了王良金不法证据，他只要敢代理杨玫的案子，王喆就有百分百的把握先把他送进监狱，且让他们得意。

当王喆提到杨玫百般抵赖，让警察无法拿到她的口供时，林子苏便道出自己的想法。

她准备放出他们一家三口无碍的消息，杨玫一心想置我们于死地，现在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是以为我们一家三口伤重难治。

放出去这个风，然后让人吹到杨玫的耳朵里，她处心积虑谋了这么大一个死亡陷阱，最后却事与愿违。

我们一家三口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她就算不气死，也会神智失常，只有不理智的人才会犯错。

现在是不怕她出错，就怕她不出错，只要出错，这个死结就好解了！

王喆会心一笑，没想到周太太和自己不谋而合，于是他接过话头继续讲述看守所杨玫的现状。

现在已经有很多证人证言和证据都指向杨玫犯罪，为什么必须要杨玫的口供，就是为了有一个完整的有效的证据链闭环，否则上了，辩护律师就有机可乘，法庭就很难给她定罪。

杨玫这种罪犯，高智商，心理素质极强，还有很强的法律和反侦察意识。还不能对她动用过激的审讯方法，否则她就会拿人权说事，让律师帮他揪漏洞。

任何一丁点的不满审讯，都会被她污蔑栽赃为刑讯逼供。警方在这方面也非常小心和注意，所以让她拿不到把柄。

后来也是王良金的教唆，她又开始谎称自己有精神疾病，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和服用精神管制药品。这些种种，让警察拿杨玫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现状唯一能激起她情绪的，确实是你们一家三口的安然无恙，我也是和太太您想到了一处。

林子苏点点头，便将此事全权委托给王喆去办。

果然两天后，杨玫坐不住了，她要求见林子苏，还威胁办案民警“你们不是要我招供吗？那就把林子苏叫来，否则你们休想让我开口”。

当办案民警将消息带给林子苏时，林子苏却态度坚决一口否决了，她说自己只会在法庭上和她见面，自己要看着她定死罪，其他免谈。

还是王喆来告诉她，她一定要去，因为只有杨玫见到你真正还活着，才能刺激到她，她心智错乱了，才能找到她的软肋和破绽，否则谁对她都是束手无策。

林子苏无奈同意了，正当她要赶去看守所时，医院里也传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周瑁远醒了，还有一个——也许是冥冥之中天注定，昏迷了五年多的赵恬妞竟然也醒过来了。

林子苏喜极而泣，简直有如神助，因为赵恬妞是杨玫案子最为至关重要的证人，她醒来了，那么她留下的日记和证据就彻底被激活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现在人证物证口证俱全，就算杨玫犯下的很多罪案已经过了时效期，而有的则因为没有证人或受害人已死、缺乏证据而不得不搁置。

但是赵恬妞所能证明的那几个案子，都足以给杨玫判死刑，能让她枪决好几回。所以就算其他案子破不了，就算杨玫零口供，也照样可以把她送上刑场。

只不过，现在还想最后争取一下杨玫的口供，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因为这个杨玫实在太狡猾了！

林子苏在去看守所前，特意去看了一眼赵恬妞。

醒来的赵恬妞才知道，从护士那里得知，这些年一直都是周瑁远和林子苏在负责她的治疗。

尤其是林子苏醒来后，因为对植物人的感同身受和共情，而不忍放弃赵恬妞，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而她自己的患病历程和经验，也给了医生和护士诸多有益的建议，对自己的治疗起到了极大的积极作用。

更可喜的是，清醒后的赵恬妞不仅没有像林子苏那样丢失记忆，反而记忆还更加清晰，尤为深刻地记得自己从进崬森到出车祸的所有事情。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林子苏的事，没想到最后却是她救了自己。

赵恬妞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大错特错，害了林子苏，也害了自己。

所以，当林子苏前来探望她，讲述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二人都泣不成声。

赵恬妞除了说“对不起”外，再也讲不出任何的话。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林子苏的帮助和救治，跟配不上她的原谅。

二人情绪都平复后，赵恬妞问林子苏，希望她做什么？她想弥补错误，她想将功赎罪！

林子苏便讲了目前杨玫案子的困局，赵恬妞当即答应愿意配合警方的调查取证。

她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弃暗投明，做好了为自己的错误负责的准备。

不管是服刑坐牢，还是为杨氏父女一案做污点证人，她都毫无怨言。

有了赵恬妞这个神助攻，林子苏也就有了更大的信心。

这才随王琪前往看守所，见她的宿敌——杨玫！

周日，常青市公安局审讯室。

杨玫死死地盯着林子苏，犹如最后的死亡凝视。

几分钟了，她都没说话，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凝视。

这一刻，林子苏深深感受到了杨玫身上那股暗黑力量的恐怖。

林子苏却并不为所惧，也回之以坦然的凝视。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些年杨玫的内心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都以为她深爱周瑁远，可是她的爱和周瑁远的爱，又是何其相似！

极度的占有欲、控制欲，失控后的疯狂和不可理喻。

最后的报复毁天灭地，根本看不出她爱过的痕迹。

“瑁远，他…，怎么样？”杨玫问。

“你配问他吗？”林子苏冷笑一声。

想置他们一家三口死地的是她，这会儿又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是不自知的虚伪，还是已经把虚伪当做了自己的真面孔？

“我没有想害他，因为我爱他，从9岁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认定了他，从他以后，我再也没有喜欢和爱过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