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每次记录都会留下时间,以便于查阅,且很多项目从提出构想,到着手实施,再到记录结果,从一开始便预留下了足够的篇幅,方便后续增补修改。
比如说织机一项,乾圣元年出了织机改进图,乾圣二年建立了五十人规模的实验作坊,记录下织机成本、人员培训难易度等,到乾圣三年,又补进了这一年来作坊的产出、织造娘的收入等。
然后宋琮便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大部分最开始记录下构想的笔迹是一个人的,但往往后续的实施和增补修正是另一个人的。
尤其是近两年来,几乎所有留下过明确时间记载的笔迹,都只属于后来的那个人,而原本的笔迹最后留下的记录,是在《岭南疏论》的最后一段话,写于两年前的四月,用的是炭笔。
“岭南山高水长,不可脱离于中原而独活,中原盛则岭南盛,中原衰则岭南衰,所图所想,一愿中原大地长盛久安,二愿岭南百姓富足安康,三愿小妹一生顺遂。”
两年前的四月之后发生了什么,宋琮不知道,但宋琮知道,两年前的二月发生了什么。
二月,宋凌北伐。
宋琮用树枝把地上划拉得乱七八糟,脑子里念头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
“你知道两年前的四月,岭南冯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知道啊!”江柏理直气壮道,日头已经上来了,他有些热,寻了个矮树,自顾自蹲到了树荫下。
宋琮吃惊道:“你竟然知道?”
江柏龇牙一笑:“全容城都知道好吗?岭南冯家小姐嫁衣出城,带着粮草物资前往西京道寻夫,也就是我师兄,武安侯宋安之。”
宋琮这才想起这茬,当初赐婚的时候可是听过这个故事的,只是当时没在意时间。
当初宋凌突然找他要赐婚圣旨,言辞凿凿,说他与冯家女早有婚约,又于西京道情定三生,想完婚了却夙愿,也给冯家一个交代。
宋琮也不是没怀疑过,西京道战事何等惨烈,宋凌治军严谨,对自己尤为苛刻,又怎么会做出阵前与人情定三生这种一听就很不靠谱的事情来,只是偏偏他又知道他哥这桩婚事的确存在,因而便自己脑补借口也许两人只是并肩作战,发乎情止乎礼,旁人不得而知罢了。
但如今想来,确实漏洞甚多。
多到宋凌甚至连耐心地糊弄他一下都欠奉。
换句话说,宋凌可能从一开始就做好将来有一天跟他坦白一切的准备。
而今,或许答案就在眼前。
就在那箱书里。
两年前的四月,离开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用炭笔写下“三愿小妹一生顺遂”的人……
宋琮豁然站起。
“走,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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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汴京的第七天,他们到达了旧都西京,这里纵使已经没落,但也依旧是个大城。
他们赶路赶得比较急,一路上也未曾好好休息过,早已人困马乏,便打算在这里稍作休整,第二日再出发。
有点经验的都知道,出了西京之后,天地便肉眼可见地荒芜广阔了起来,虽然同属于西京道,但西慕岭距离西京至少还有三四日的路程,并且中间难得有像样的城镇可供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