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眼睛一下便红了,扭头以袖掩面,大概是不愿意别人看到他感伤的样子。
大奶奶叹气,对苏世黎说“你大伯与你母亲最是要好。”拉着苏世黎过去,指着大爷身边的中年人说“这是你二伯。”
二爷看着是个四平八稳的性子,见到苏世黎并没太多动容,只是问她这些年生活得怎么样。然后叫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上前。一个叫得玉,一个叫得长。得长比苏世黎怕还大上几岁。已经成了亲,因为生意的关系,家安在海城。家眷也都在那边,不过大节不得回来。得玉却比苏世黎还小些。总比边蔓都还要小些,比各玲肯定是一点的。
认了这两个,大奶奶又叫她的大堂兄拉过来,叫圃齐。外貌已然快有青年人的样子。但还没有成亲。说是在城里的书院读书,准备要大考。
圃齐说话知乎者也,听他说话的人要是一个恍神,恐怕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但是大奶奶很引以为傲。说圃齐学问好,很得书院里先生们的喜欢,是大先生的得意弟子,到时候去大考,大先生还要与圃齐一道进都城去呢,必然是要高中的。
苏世黎向圃齐看,还以为他要自谦些,但也没有,他微微笑对于自己母亲的话,很以为然。
得玉和得长两人,得长有点闷闷的。跟苏世黎相互打过招呼,就没什么了。得玉话虽然也不多,但眼神灵活得很,与苏世黎对上,对她笑,还做鬼脸。二奶奶看见瞪他,他也不怕。
苏世黎明知道,却还是得问:“三伯却不在?”
大奶奶说“你三伯有些事要办。恐怕晚些再返来。”叫苏世黎坐,又叫二奶奶也上来坐。说“今日一家团聚,都坐在一起,凑个热闹。不必讲究许多。总归都是家里人。”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还真有点过年过节的喜庆。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每个人都笑吟吟的,得玉话可多了起来,不停地讲在外头的见闻。他识完字也没读太多书,长年跟自己父亲省城海城两边跑,海城又是有对外的海港,所以见识广,什么奇闻异事、鬼怪精灵都知道 ,讲起来眉飞色舞。
苏世黎有时候也听得入神。她不晓得世上还有人眼睛是蓝的、灰的,头发是红的、黄的。虽然她以前在曹正书落在家里的书上,看到过画像,但是黑白的,也只觉得那些人脸长得凹凸有致罢了。
听得有趣觉得奇怪,因为得玉不穿洋装的。
得玉说“那些洋人的衣裳,只有他们自己穿才好看。其它人穿,能不像猴的少。毕竟我们长得不一样呢。人家腿恨不得长在我咯吱窝上去了。再说,穿那衣裳,拖个辫子也奇,西洋人总笑话我我们。我还是穿袍子好看。至少是咱们自己国的衣裳。”
二奶奶都笑“你也知道好看不好看。”
得玉瞪眼“那当然。”得意地说“他们的衣裳,是穷人穿的。为什么呢?但凡吃得好些,胖了半天,穿着就难看,不英挺了。我们的衣裳呢,是富贵人穿的,大肚子穿看着反而更有富气。”
大奶奶嗔道“原来说这么多,就是馋的。”笑着给他夹菜。
一场饭吃得都很尽兴。
饭罢,几个少爷说要会友的会友,说要读书的读书,都走了。苏世黎留下,和这些长辈喝茶。
男人在难免就要说到生意上的事。大奶奶想起来似地问大爷“那个说要入股的,却入了没有 。”
大爷说“我拖着呢。”叹气“叫他入吧,我舍不得。好好的红利,每个年要分三分给人家。不叫他入吧,我们家一时又拿不出那许多钱。”
大奶奶也叹气“三分呀,一年那可是好几万两呢。”二奶奶和二爷只是喝茶不说话。
苏世黎慢悠悠地喝着茶,没有说话。她晓得,今日是不会叫她表态的,只叫她听个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