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愁苦,最怕的便是个岁岁今日。寻常时再正常不过的俗世行人,在此良时亦要为细小缺口情绪坍塌。与你两相欢喜的快活历历在目,谁又能抑制住心伤神伤、百结离肠。
许久未翻看过的鬼册中间,有一张空页,上面是她好久好久之前写的“观澄”二字,大抵因为笔画太多,字迹实在不堪看。而下面,不知他何时添上三行,是真真正正的银钩铁画,蕴藏涛涛气势。
亦有绵绵爱意。
勤勉习字
勿忘进食
观澄
盛唐篇·竺寒完
第26章 民国篇·韩听竺(壹)
民国29年夏,上海已经沦陷许久。韩听竺好友周之南、陆汉声迁往英国,阿阴陪他到渡口亲送。男人之间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大多是眼神蕴含着复杂情绪交互,再在催促声中紧握了彼此的手,拍拍臂膀。
直到一众男男女女,有老有少,站在甲板上同他们挥手,阿阴的心向下沉了沉。
韩听竺终归是留下了。
那年夏天,倒也还算安顺。阿阴记忆之中,大宅里的留声机始终在转动,家中搬进了好些周之南留下的程砚秋京剧唱段,其中大多韩听竺已有。许是眉尾有一道疤的原因,你总觉得他无时无刻都在冷脸,实在不算温柔。现下,高个子男人扫了眼那一摞子牛皮纸包着的黑胶唱片。
道:“挑捡挑捡,重了的便搁置起来罢。”
阿阴扶着旗袍下摆,径自蹲在楼梯旁,挨张翻看边角标记。韩听竺解了长袍脖子处最紧那一颗纽扣,本想同她说“这种事给下人做就好”,还是咽了回去。皮鞋踩在楼梯上作响,阿阴头也不抬,却敢说心里知道他走到了第几阶。
看起来不多,挨个对照着柜子里原有的,分完还是花了些时间。把额间落下的碎发随手别到耳后,听到楼梯上又有人下来的声音,不肖想,定然是他。
反正也已经选好,阿阴起身,却因为蹲了太久腿麻头也昏,被韩听竺大快步上前扶住。鼻间闻到了熟悉的浴液味道,冽人的冷香,他已经换上睡衣洗过了澡。
“我只说挑捡,又没教你亲自挑。”把人扶到沙发按下,自己站在一边。
她掐着额头闭眼缓和,“你怎又下来了?”
“……”
见他不语,阿阴也消了脑袋里那股子漆黑劲儿,抬头看他:“嗯?”
男人却伸手握住她下颌,不说话时愈加冷漠的那张脸出神地望着,同她的观澄一模一样,却也同她的观澄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