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是头一回慎重并主动对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因为知晓太子殿下的紧张和焦虑,他故作沉稳镇定的姿态底下,撕碎来看都是戳人心窝的东西,原本高胪几句话扎得她心都疼了,再想到河西之行,卫绾已没法淡定地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将太子殿下就这么无视过去,一并锁入她不愿启开的记忆匣子里。
因此她深深地吸气之后,将恐惧压回了胸腔之中,剩下的便只有再搏一搏了。
夏殊则徐徐起身,手里拈着的棋子撒了一把,短暂的皱眉之后,他愈发显得局促的耳朵,微微动了下。
继而,太子殿下又戴上了冷漠的假面具,伪装得天.衣无缝。
“你激孤?”
激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明智高招,他也不吃。
卫绾又退避了一尺,勉强立定,面对尊贵的储君殿下还是有几分不可免除的怯弱。
倘若她不怯弱,这时就该豪气干云地抓了太子殿下的手,问你上一世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追我到夕照谷,为何放弃,为何……将太子殿下的老底掘干净了,她才嫁得舒坦。而不是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她其实对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的心意,只有高胪几句话,并没有别的把握。
甚至地,她不敢相信,不敢想象他能喜爱她。
“臣女不敢!”
说完这话之后,卫绾紧绷的心又坍塌而下,她反而长长地舒了哽在胸口的一股气——撑不住,还是露怯了。
夏殊则半晌不发一字,卫绾瞥见他通红的双耳,那耳尖上的红始终不曾消散下去,稍稍镇定一些,又道:“殿下,我不忍心你这样的,真的,你的境况卫绾不说完全明了,但其实也知道一二的,我不忍心你为了我触怒陛下。这是卫绾的肺腑之言。”
他怔忪之间,目光噙了迷离,立在老槐树下负起了手,双眸宛如点漆,从深渊般的幽邃之中,卫绾瞥见了一缕阳光,那阳光才堪堪照入谷底便已消散,但却让她看清了他的动容。
“殿下一言九鼎,方才答应了输了棋,应我一个条件的,你反悔便罢了,可你也还没回答我呢。”
太子仿佛陷入了踟蹰不定之中,又许久没回话。
在卫绾快不能忍性时,他却开口了:“你会后悔的。”
卫绾一怔,他又说道:“孤手上染满鲜血,满身杀孽,刻薄不近人情,视天下女子如同玩物,随手可弃,这样的人怎能成为良人。”
卫绾身体快于心思地说了一句“不是”,让夏殊则微微滞住,她别扭地抓着自己的衣袖,暗暗想到,这话听着居然莫名地耳熟。
夏殊则轻轻敛唇,声音冷淡:“传言都是真的,只是河西之行孤蒙蔽了你,用大义凛然的假象让你看不清孤的虚伪。即便这样,你还肯嫁给孤么?”
卫绾还在想那话是在哪听过,一时没想到,心乱如麻,又被太子殿下一问,思绪被猛地拽回来,没来得及回拢,她一时嘴快:“可你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