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垂下眼帘,茶杯里的雾气缓缓上升,氤氲了他的表情。

“我有一个弟弟,捡到他的时候,他八岁,我十二岁。”

“他真的很可爱,又懂事又听话,虽然有时候有点暴躁,不过总是真心为我好……”

“太宰,你知道养一个小孩,需要多少钱吗?”八月无奈地勾起嘴角,“我算过,刨掉8岁之前的费用,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如果我想给他足够好的生活……起码要三千万打底。”

“活在这世界上,大多数时候,不是你自己选择想要前进的道路,而是命运逼你做出抉择。”

“我想,这一点,你应该已经深有体会了。”

他笑眯眯道:“虽然很可惜,但是我并不后悔,这片粉红色很漂亮,我的生活现在很幸福,我也暂时没有离开的想法。”

太宰治静静地听完,鸢色的眼眸里翻滚着不明的情绪。

“早川先生,真是……奇怪的人呢。”

过了良久,他轻笑一声,一字一顿。

“被迫选择了黄昏,但是,却追求普通的幸福吗?”

“可是——”太宰治的眼神锐利起来,化不开的阴郁在眸中翻滚,“早川先生,是杀人的吧?”

太宰治看过早川八月的履历,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维持一间灰色地带的诊所并不容易,在没有规则约束的时候,谁的拳头硬,谁就是主宰。

威严都是用鲜血换来的。

那一条条冰冷的、机械的记录背后,都是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一个又一个组织的覆灭,一个又一个家庭的灾难。

他嘲讽道:“自己追求普通的幸福,却同时毁灭别人的幸福,早川先生,所谓的黄昏时刻,不过是你自我欺骗的一种说辞罢了。”

“美丽的粉色只能维持那短短的一刻,黑夜才是永恒——而早就半个身子踏入黑暗的早川先生,早就已经失去追求那种幸福的机会了吧?”

“身在黑暗,却盯着粉色的余晖,说什么想永远留在那里的鬼话,其实根本就是海市蜃楼的幻想——就算得到了又怎样?不过是风中叶、海中帆,随时可能被颠覆的东西啊。”

他讽刺地笑了起来。

“早川先生……说什么普通的幸福,你不觉得,有些荒谬、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打着暖黄灯光的餐馆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八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这些话说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是呀……”他点点头,“的确有些可笑呢。”

“…”

太宰治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那双暗红色的眸子依然温柔地笑着,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化。

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肩膀下沉,微微低下头,用刘海遮住表情。

那双鸢色的眼睛迅速灰败下来。

“早川先生……”他喃喃地问,“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价值吗?”

吃完了饭,早川八月开车带太宰治回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太宰治并不为自己说的话是否有所冒犯苦恼,反而为和早川八月的「对决」中终于扳回一城,而感到有些愉悦。

太宰治一路哼着小调,八月将车开进车库,找到车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