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志才说,韩夫子尚能开弓,估计再挥舞几年手杖,敲打培养出一批人才,完全没问题。陈先生的戒尺也还在。
郭嘉是不会承认,重开书院最大的乐趣是:会有无数少年,被罚抄他们当年抄过的书,领教着韩夫子的手杖,或者陈先生的戒尺,秃头地吟诗作赋。
前段时间,荀攸收到好几封信。
曹操邀请他加入曹营。荀彧唠家常,郭嘉最可恶,就寄来一行字:公达再不来阿骛就要嫁人啦。
小叔要把阿骛嫁给谁?郭嘉一个字也没提,一定是故意的。
荀攸想起那个擅抚琴、喜欢穿绯衣的温柔的女郎,笑起来眉眼弯弯,左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他喜欢阿骛,是个秘密,连小叔也不知道。
诸侯割据,世道艰险。荀攸走走停停,今天才到许都。
荀彧驾着马车去接人,看到一个容貌改变很大、衣着习惯完全不同的荀攸,几乎有点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荀攸?
只一瞬间,荀彧敛去眼中的惊诧之色,温和地牵着侄子回家。
五个月的牢狱之灾,在那种被负面情绪充斥的狭小阴暗的空间中,听着酷刑,保持着谈笑自若,一切如常的状态。数次外调任职,风餐露宿的艰辛跋涉,让三十多岁的荀攸额头和眼角出现细纹,看起来有些显老。
他身上的直裾浆洗的次数太多,已经有些褪色,人也不复昔日的颜色。不过,就像是经过苦寒的梅花,反复磨砺的宝剑,荀攸的气质更加出彩,但几乎不说话,就像戴着面具一样,拒绝任何人窥探。
一向眼神最好的郭嘉,仿佛完全没发现荀攸的变化,大咧咧揽住他的肩,坏笑着,问他是不是还惦记着荀彧的侍女阿骛,还说:“阿骛十八了,文若准备给她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
荀攸那张一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的脸,终于起了变化,嚅嗫说:“攸可以吗?”
这年头,女郎十五岁及笄,就可以出嫁。阿骛及笄以后,就没有继续在荀彧的房中服侍,而是放到前院,担任一个女管事。
荀攸说话的声音太小,荀彧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想纳阿骛为妾,是的,纳妾,荀攸的妻子是颍川阳翟辛氏的嫡女辛五娘。辛评、辛毗和辛韬都是他的小舅子。阿骛只是一个小侍女,荀攸再喜欢她,也无法娶她为妻,荀氏家族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果然,就算是缩进壳子里,也会被郭嘉撬开一条缝。
荀彧微笑:“这要问阿骛。”
天子的銮驾向着许县前进,已经能够望见远处恢宏霸气的城池,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县,印象中破破烂烂的小县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座宏伟都城?
说是天子的仪仗,其实很寒碜,皇帝刘协乘坐着曹操进献的马车,百官大多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破衣烂衫,吃了一路尘土。这些人落魄乞丐的形象,和朝廷官员的威仪,混合出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