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至蓦地想到,这个男人尚可以透过自己去怀念方暮,可数百年过去了,除了非死非生的自己,世间还有谁记得小鱼呢?

小鱼已经走了。

又有谁还记得世上曾有一个人名叫方天至?

怀念总有不可捉摸之重、不可承受之轻。

想到此处,他忽道:“我确实爱过一个人。”

韩绮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情不自禁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方天至笑了笑,“我只在梦里见她,你又怎么会知道?”

韩绮哑然失笑,道:“梦里?”

方天至道:“不错。梦里我做了魔教教主,爱上了一个女人。因为修炼武功的缘故,神智时而狂躁不受控制,后来失手将她害死了。”

韩绮只觉他仿佛在影射自己,淡淡道:“那你倒有些可怜。”

方天至也不理会,只道:“我饱受神功折磨,昼夜不得安寝,她死以后,更觉得活着没什么意趣,加之做魔教教主,受中原正道群起而攻之,难免手下犯有许多杀孽。但做下就是做下了,后悔也已没用了。”

韩绮道:“我瞧你仿佛在讲故事。”

方天至道:“那你不妨就当个故事听罢。”

韩绮狭长的眼中含着冷光,握着茶杯久久不动,似在强自按捺脾气。半晌,他才松了松手指,神色如常地笑问:“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方天至反问:“你想听好的结局,还是坏的?”

韩绮淡淡道:“先听坏的罢。”

方天至道:“坏结局便是,我这魔教教主往后积德行善、痛改前非,最末不仅神功盖世,知己在侧,亦成了人人交口称赞的好人。”

韩绮眉头微微一动,道:“那么好的呢?”

方天至隔着茶雾,道:“好结局便是,最末我死了。”

韩绮道:“这反倒是好结局?”

方天至笑了一笑,道:“不错。你不妨想想,若一个大恶人真心改过了,活着对他岂不才是最大的折磨?”

韩绮注视着他,冷冷道:“这故事好听得很。你这位魔教教主痛改前非,复又决心去死,莫非是在梦里也受了佛法感化,出家做了和尚?”

方天至便又笑了笑。

他没再回答,而是从容合十,轻念道:“阿弥陀佛!”

话到此处,一阵脚步声来,无伤提着长嘴壶,旁若无人的走进禅室,问道:“师父,茶够喝么?续些热水不要?”

方天至笑着摆摆手,道:“够喝了。韩施主已喝饱,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