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至微微笑了。

笑罢,他道:“好,贫僧就成全了你。”

于是银龙便独自过了船。

路过前主子殷妙身边时,他目不斜视,仿佛并未觉察她阴冷的注视,更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如此微垂着眼帘,他神态恭谨地走到方天至身后,面目庄严宁静,已俨然似一个没剃头的老实和尚。

绿眉鸟船又一次挂起了白帆。

帆动船动,白玉京的楼船、蝙蝠岛狰狞灰白的石山,都渐渐消失在了海波之外。

但方天至仍有几个疑惑存在心中。

留一线向来知情识意,见他要问,忙乖觉道:“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天至便开口坦言:“二月初二,是指一个人?”

留一线笑道:“二月初二既是一个人,也是一个组织。”他娓娓说罢,又拿指头朝自己一伸,“正如四月二十六既是本坛,也是属下本人。”

方天至道:“看来蝙蝠公子的父亲正是白玉京的分坛坛主了……而他之所以得知那么多江湖秘辛,也是仰赖于此。”

留一线道:“是,也不是。”话音未落,圆厅门口帘外侍立的两个水手便不敢再听,一并极默契地并肩走开,脚步轻得几乎像猫一般。待他们人影不见,留一线才自然而然地续道,“蝙蝠公子的父亲是二月初二的坛主不假,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就是白玉京的坛主。”

方天至眉头一动,问:“他怎会不知道?”

留一线笑了笑,语焉不详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便有三百六十五座分坛。”他面色恭谨,抬手向东方遥遥一拜,“白玉京仙成海外,两代教主均乃不世英雄,如是励精图治数十余载,已将分坛设至中原大江南北,这些坛主自然大多并非玉京中人。他们虽知晓自己身受一个庞然大物的统辖,却不知这庞然大物不过也是为人蓄养罢了。这件事么,他们本也不必知道。”

方天至怔了一怔。

片刻,他才缓缓道:“……阿弥陀佛。”

留一线的话还没有说完:“至于江湖秘辛……”他说的很慢,透出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蝙蝠公子得知许多人的秘密,固然是仰赖了他的坛主父亲;可他父亲之所以能成为坛主,也正因为……他本就知道许多人的秘密。”

话到此处已很明白——

蝙蝠公子的父亲或许本就是一位江湖名宿。

可方天至却又有了新的不明白。

一个已尽享人间富贵权势的人,年及半百,又为何选择成为坛主,反受他人辖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