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躲在角落的老妪将身子佝偻得更深,抱着包袱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再抬了。而团脸男子脸上的笑容则立时一僵,整个人像块木头般坐在凳上,只用眼角余光去瞥麻脸水手的刀。而除这二人外,长桌旁犹坐着一个白袍书生。这书生脸色蜡黄,瘦长的像条晾衣杆,但却很是能吃,眨眼功夫已吞下了一大碗饭。此时他捧着空碗,正等着添饭,将脖子抻得老长,衬着他背上那只沉甸甸的竹书箧,瞧着活像只把头伸到刀下的瘦王八。

再馋的王八也不肯将头送给人剁下来的,所以书生瞧见了刀,差点把脖子缩回进书箧里藏着。

方天至也瞧着那麻脸水手的刀,但他还未动,无伤却先开口了。

无伤独自站在桌前,脸上毫无惊慌害怕之色,只与那水手四目相对,问道:“为什么船主来了,小僧就要倒胃口?”

麻脸水手悠悠道:“咱们船主到了,各位若还不肯缴钱赎命,那难免有人要血溅三尺。满船的血腥味儿,和尚难道还能吃得下饭?”他又朝方天至笑了一下,“不过船主也吩咐了,只要掏钱的都给把饭吃完,只要能吃的进去,那尽可以吃。”

他话音未落,从船舱门帘里,忽有一个小老头背手跨了出来。

那是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斑白发髻胡乱系着,裤腿上补丁摞补丁,上身却敞着短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他负着两手走出帘外,清嗓子般嘶声咳了两下,手中牢牢握着一杆闪闪发光的赤铜烟枪。

麻脸水手瞧见他,立刻狗腿道:“船主到了,您老人家快坐。”说着将长刀往腰带里一别,抽出一张胡凳拿袖子胡乱掸了,恭恭敬敬移到小老头屁股底下。

那小老头船主施施然坐下,一时谁也不瞧,谁也不看,只翘起一只脚来,拿铜烟袋锅在鞋板上磕了磕。这才道:“没请错人吧?”

麻脸水手道:“绝不会请错的。今儿上船的还是五个,一个小买卖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老太婆,还有两个和尚。除了俩和尚,剩下三个都是外地口音,没根没底儿的,绝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那船主又咳了两声,嗬出一口痰来吐到船舷外,才慢吞吞道:“我们小门小户的,这没有本钱的买卖,也只是赚个辛苦钱。一定要……一定要讲究个安全可靠,不惹麻烦。”

麻脸水手讨好道:“您说的对,小的们都记在心上的。这帮穷酸死了都白死,连个收尸的都不会有。”

船主道:“那还等什么呢?”

麻脸水手这才复从腰间抽出长刀,道:“您瞧好吧。”说着转过身来,先一刀钉在书生面前的长桌板上,向他笑道,“读书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带了不少盘缠罢?这茫茫大海上,你是跑也没处跑,喊也没处喊,生死都在爷们一念之间!赶紧掏钱,别不舍得,这可是买命钱!”

那书生可怜兮兮地捧着饭碗,像是已经吓呆了。

麻脸水手不耐道:“我数到三,还没见到钱,就将你丢下去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