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剑穗我曾洗过,师兄的血早已被洗净了。我沉默地望着姑娘珍之重之地将它放在手心,拒绝了姑娘还给我的举动。
姑娘的眼睛里忽然滚出了泪水,她将剑穗替换在自己的剑上,低声向我道谢。
姑娘并未久留,在拜别师父前,她问我,有没有什么目的地。我说没有,姑娘直直地盯着我,轻声问我想不想报仇。
我一时愣住,脑海里在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雪地里的一把断剑,我手中的染血剑穗,师父夜里持续不断的咳嗽,和雨后竹林隆起的土包。
我和她走,她慢慢地告诉我关于二师兄的事情。
二师兄在江湖初露头角时,算来也就刚下山三四年。他武艺高强,没有被任何一个组织拉拢,就好像一个独来独往的异类。因为不受人钳制,所以他可以为任何人所用,他也许上一秒做完你的委托,下一秒就会笑着告诉你:有人买你人头,给你三天时间远离我。
有人害怕他,有人仰慕他,但没有人敢靠近他。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仇家无数,至今却依旧潇洒万分,无人能奈他何。
姑娘恨得咬牙切齿,我沉默地抚着剑柄上剩下的两枚剑穗。姑娘想报仇,无比万分地想,哪里传闻有他,姑娘便马不停蹄地往哪里赶。姑娘也曾放出过狠话,她此生和二师兄不共戴天。这在旁人眼里无异于送死,但即便姑娘再尽心竭力地想要捉住二师兄的衣角,在匆匆赶到时,也早已是人去楼空。
二师兄的新消息出现时,姑娘与我兵分两路。传闻说他接下一笔新的委托,将要在北边官道行刺。姑娘匆匆起身,我另择路。
在途经茶摊下马歇脚时,我却意外碰到了二师兄。他的斗笠摘了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倒茶。我强作镇定地在离他最远的茶桌落座,视线却克制不住地往他身上挪。
我握紧了剑鞘,在又一次抬眼时,发现桌上一片阴影。我吓了一跳,站起身时差点被板凳绊到。二师兄不知何时悄声无息地站在了我的桌前,他看着我,像在思考在哪见过我。
我手心出满了汗,赶紧拉远了距离。二师兄很快给了自己答案——他对我毫无印象。
他落座在我的对面,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即轻飘飘地问:你又是为什么想杀我。
他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像在问:你的午饭吃什么。我一时直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的身份,他的师弟兼仇人?
他的视线落到我手上,剑柄上两枚剑穗摇摇晃晃,他笑了笑,用遗憾的语气说:手这么抖,可杀不了我。
我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他在桌上落下三枚铜钱起身离开,在棚外马蹄声渐行渐远后,才猛地喘出气。我提剑想追,却又败退。
店家颤巍巍地拿走二师兄留下的铜钱,我也付了钱,往二师兄的方向追去。
我在入城后就跟丢了,只好寻了一家客栈稍作整理。按脚程算,二师兄的目标应该还有三日才到。
我原本只是打算去城外官道熟悉一下地形,却不想刚好撞上姑娘举剑直指二师兄。姑娘愤怒大声地自报身份,二师兄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姑娘绝不是二师兄的对手,在场面一触即发的时候,我心惊胆战地出声叫停。
我站在姑娘身前,二师兄视线从她挪到我,说:又是你?
我强作镇定,说:师兄,是我。
“师兄”两个字对他好像是一个很重的刺激,我眼见着二师兄瞳孔忽然放大,他用疑惑的语气咀嚼着这两个字:师,兄?
他忽然提剑向我刺来,招招往要害上使,我连忙推开姑娘,一招一式挡得极为费劲。
我的剑猛然被挑飞,寒锋悬在我喉咙边缘,他用讽刺地语气问: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师父也能放你下山?凭什么?
他的眼睛里又有嘲讽又有愤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我咬着牙,从喉咙里想挤出声音骂他,但最后却虚脱成一句:师父死了。
利剑割破我脖子的皮肤,薄薄的一层,我感到刺痛,姑娘在一旁尖叫出声,却不敢轻举妄动,二师兄的手依旧稳当,好像刚刚一瞬间失措的人不是他。他的眉头高高挑起,语气缓慢,像在问自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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