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来,这话是和霍柏衣说的。

这话一出,车里的空气微妙地停顿了一瞬,似乎大家都想起了什么事。

直到霍柏衣答了他一句:“好,知道了。”

车里的人回过神来,陈荔清了清嗓子,说:“行了,没事的都回去吧,实在没事干就打打训练,复盘昨晚的比赛也行,该干嘛干嘛去。”

把这几个出来送行的轰回去,牧凡森摇上车窗,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车开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霍柏衣察觉到了空气中飘荡的怪异,开口问:“怎么了吗。”

牧凡森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没想到他还会说这话。”

陈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塞进嘴里,没点上,很直接地道:“翟尹他爸,现在在牢里蹲着呢。”

霍柏衣瞳孔缩了缩。

陈荔说:“他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他爸妈是私奔的。当年双方家里都反对,俩人就私奔跑了出来,二十几年前在一个小县城里找了个工厂工作。”

“没几年他爸妈就把他生下来了。直到他五岁之前,日子都过得特别好。”

“也说不上好,是挺和谐吧。父母都在工厂上班,没多少钱,过得很穷,但是父母对他很好。钱不多,但是想着办法地给他做吃的,哄他开心。”

“他四岁的时候,那边的工厂引进了机械,代替了流水线工人,工厂就把他爸妈给裁了。他爸妈学历不高,被裁之后,他妈很快又找了个餐馆服务员的工作,他爸却觉得自己老大不小,还去干服务员什么的就是没面子,非要找自己的专业工作。说白了,就是想找工厂工人这种‘技术型’的活儿。”

“说是技术型,可他那份工作根本不算技术,就是流水线。那阵儿工厂都在引进机械,流水线上根本用不着多少工人,就一直找不到。”

“他爸一直找不到工作,他妈就日日夜夜地去端盘子洗碗养活一家子。后来,他爸干脆就不找了,在家里酗酒,出去赌博打麻将,之后就愈演愈烈,开始打他妈,后来也开始打他,打得越来越狠,邻居还报过警。可是没用,警察就是说两句,不管太多。”

“他妈想带他回自己家,又抹不开当初私奔出来的面子。这一拖,又拖了两年,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带着他回娘家去,发现家里的小区拆迁,所有人都搬走了,找都找不到。”

陈荔说,“也不知道他妈怎么想的,也没想起去派出所查一查拆迁地址,带着他又回那个家去了。这一次他爸就知道了呗,怎么打都没事的,他妈已经没家回了。所以他爸后来越打越厉害,他妈天天都肿着脸一瘸一拐地去上班。”

“后来,他妈就撑不住了,有天挨完了打,拉开卧室的窗户就跳下去了。”陈荔说,“翟尹就在那个房间里。”

霍柏衣:“……”

牧凡森打了转向灯,边操纵方向盘转向边接下话茬来:“当时邻居就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把翟尹带走了。警察查到了他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的地方,就把他送过去了,但是双方都觉得他晦气,哪边都不愿意接收他。最后实在拗不过警察,他奶奶才把他收下来了。”

“但全都是装的,警察一走,他奶奶就立刻又给他爸送回去了,说自己不想养。”

霍柏衣皱眉:“他父亲没被判刑?”

“没,他外公外婆家里还有个儿子。那家人是重男轻女的,女儿私奔还是死了都不太关心,他爷爷奶奶给了几万块后,就没起诉。”牧凡森说,“警察确实收集到了家暴证据。虽然人不是他害死的,但家暴行为能让他蹲牢子的。可对方不起诉,谁也没办法,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八岁小孩去起诉吧。”

“翟尹就还是跟着他爸长大了。他妈妈去世,家里没有了收入来源,他爸没办法,就只好出去找了个餐厅后厨的活儿。这下他又觉得是翟尹把他妈害死自己才天天累死累活的,还是打他,打得越来越厉害。后来还让他退学别上了,说上学也是浪费钱。”

“翟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找了个网吧上班去了。毕竟当时还没成年,想养活自己,只能去黑心网吧。再之后,就是上一任教练在职业榜上看见了他,问他要不要来打青训,他就来了。”

“之后就是从青训营里打出来,然后出道,出道之后他爸又不知道从哪儿看见消息了,追着来了赛场,给翟尹打了电话,说让他给钱,不给就要在赛场闹事。”

“翟尹没给,还在电话里把他给骂了。他爸下午就拉了个横幅,坐大门口地上开始闹事。他说他含辛茹苦把翟尹养这么大,这小子有出息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让翟尹养他后半辈子,不然就不起来。”

牧凡森说,“我还在那儿联系关系压消息,让人帮忙赶媒体走呢,翟尹突然就冲出来打他来了。他一个还不够,我们青哥也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了,朝人家胸口就是一脚,就此一战成名。”

辛青还挺愤愤:“干嘛,他不该打?”

牧凡森一脸痛苦:“大哥你别自豪了,你知道你那一脚我花了多少关系砸了多少银子才给你压下去的吗?”

牧凡森一提自己辛苦,辛青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吭哧两声,一脸不满地转头用脸贴住车窗,盯着窗外小声嘟囔了两句,也不知道嘟囔了什么。

霍柏衣看着他,嘴角憋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