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士的下巴被炸开的火花蚀出几个小洞，他整个身体往后倒去。在很慢很慢的时间里，一个霰/弹/枪的碎片贯穿进他的眉心，意识从此停留在这一刻。

虞群青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看着安静睡去的陈博士晃神了几秒。意外总发生在顷刻之间, 谁也说不清死神会在哪个角落等着。

他用完好的手握住长桌的边缘, 向一旁掀开。

里面是埋头痛哭的唐钱江。

他原本说服了李月白, 想来研究中心里搜刮一些资料, 他不相信陈博士会和他人狼狈为奸。没想到李月白这个人心眼多得很, 只开了门让唐钱江进去，自己却在外面等待。唐钱江只好先进会议室里，这里他以往都没资格进来。他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 吓了一跳, 于是躲在桌子底下。

陈博士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到来的虞群青, 根本没注意到异样。唐钱江在桌子底下听到了一切。

他听到陈博士讲述他为AI倾尽了毕生之力, 既是佩服也是埋怨。那时他的母亲多希望见陈博士一面, 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陈博士讲述拿起霰/弹/枪只为了保护家人, 唐钱江心里又忽然原谅了他。可听到所有的真相后，他痛苦万分。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指责陈博士，唯有唐钱江不可以。他只能祈求所有人都迎来一个好结局。

可是，桌子底下的唐钱江看到那把霰/弹/枪被拿起，立刻知晓陈博士要杀人了！

电光石火间，他使用了异能潮涌。

他的异能可以给物体施加一个力，理论上可以层层叠加到一个恐怖的境地。可他的异能一开始只能施加一个羽毛重量的力，要成长到能给敌人一记重拳的地步还有很长的距离。后来小陈女士因疾病去世，唐钱江举办了一个人的葬礼后就开始摆烂。怎么活都是活着，不如咸鱼开心地活一天是一天。

唐钱江很久没有使用异能了，他以为自己会很生疏，可全神贯注的时候他发现一切如此顺利。羽毛重量的力度施加在飞驰的子弹上，让致命的灾石子弹旋出漂亮的轨迹，与虞群青擦肩而过。

而陈博士却因为意外的炸膛倒在了会议室另一端。

虞群青对他人的死亡并不悲痛，因为他早经历过有人更痛苦地死在自己面前。此刻他只是遗憾，然而连这一丝遗憾也很快滑走了。

他给自己做了紧急包扎，垂下眼眸，道：“我很抱歉……”

“我没有想过让你亲眼见证这些。”虞群青看着泣不成声的唐钱江，语气罕见地柔和。他的歉意并非对陈博士，而是对唐钱江。他最初的心愿就是希望前世队友们都能走向更好的未来。可世事不遂人意，他无法分清，是上辈子怀揣着复仇之痛活着的唐钱江好一些，还是眼前这个知道所有真相的唐钱江过得更好一些。

“回去吧，忘记今天的对话，忘记我们相遇过，甚至因此恨我也没关系。”虞群青十分冷静，他知道人总是需要恨些什么的。他送给这位队友最后的祝福：

“好好活着。”

会议室的灯忽然变成紧急闪烁状态。

“警报、警报。这里是江北市庇护所人类存续辅助AI，AI识别码为：NJ278-002。现向管辖内人类通报紧急情况：

AI管理者，陈胜普，确认失去生命体征。在此向这位管理者致以崇高敬意，愿人类永远保持理智、团结和希望！

根据管理者手册，本AI将进入待机状态，算力下降50%，仅保持重要地区的电力使用。本AI在24小时后进入关机状态，请在此之前选出新的管理者。”

随着通报声响起，会议室的灯和暖机进入停机状态。密码锁失效，几道严密缝合的大门因电力不足完全打开。

人们此刻还没反应过来，但不久后，拥有两万多人的江北市庇护所将沦陷成无序之地。

虞群青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蹲在地上的唐钱江缓慢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

“陈博士去世了！”

庇护所住宿区的居民悲痛不已。陈博士作为这里管理者很少待在江北市，而是在不同的庇护所间四处奔走，主持各种研究，在幸存者间声望很高。

“难道是来自天灾的小区伤害了陈博士？”一些人已经分外愤怒，哪怕实力悬殊，也想为他们的英雄报仇。

在群情激奋的住宿区里，几个戴着研究员标识的人相互打了个眼色，往人群边缘退去。

“陈博士没有逃出来吗？”他们低声交流着。

“不知道，我跑得太快了，没有留意陈博士的去向。AI不会判定错误的，陈博士肯定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