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淮侧身站在雪地里,头发上结了冰,他的裤腿被抓着,鼻梁高挺,看不清楚表情。
有黑色的潮水自他身后翻涌而上。
良久,他拨了拨肩头的雪,又点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克莱尔惊疑不定看他的背影,不放心,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他开车出了基地,方向明确,直奔异种潮。
他头铁的很,专门往异种潮里钻,克莱尔粗略估计,那天下午西北之地的异种至少被他杀了近千只。
到最后,已经成机械性动作了,杀戮让他空白的情绪罕见的生出愉悦,诞生出操控钢铁能力的机械人,微眯着眼,手起刀落,比疯子还像个疯子。
克莱尔吓成傻逼。
他费尽力气把人捞出来,没想到他回来后又去找老头。
他没下车,靠在玻璃上,单手掌控着方向盘。
他破天荒点了支烟,没抽,只是夹在指尖,烟雾缭绕着落在冰雪里,像是满心冲撞又无处发泄的戾气。
他的眼神很淡,总是古井无波的,像雪地里凝结的一潭水,深深地,冰冷的,充满裂纹的,注视着深夜顶楼上橙黄色的照明灯。好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有多恨?”
他太不正常了,老头也吓成傻逼,看着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陆之淮看着他,似乎有点失望,他丢了烟,闭上眼睛,忽然就懂了,真正恨的人并不是对方。
人造人生出了感情。
那一瞬间,所有从前被麻痹的情绪汹涌而上,他感觉到鼻腔被湿咸的海水逐渐包围的味道。
他站在雪地里,夜晚冰凉的月光自上而下,落在他的鼻梁上,身躯上。
有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不仅仅缺失了一半的心脏。
他看到季也坐在床上,头顶是温软的白光,看着他的目光很温柔,也很无奈,还有点遗憾。
他意识到他的状态是不对的,手指上前,摸了摸他的脸,他安慰他,说不讨厌他,不想杀他,更没想过用他的心脏造什么人造人军团。
季也还说,其实他那时候他解释了,告诉他了一些话,只是他的语言程序坏掉了,于是没有听到。
季也想告诉他,他是舍不得伤害他的,他甚至主动吻了吻他的眼睛,努力让他相信这一点。
陆之淮相信,那些话他听的十分认真,灰眸抬着,像刚出生的猫崽,脸上原本冷淡的线条都柔和了弧度,他恨不得一字一句的听,听完了掰碎了,用尾巴一扫,都藏起来。
但因为相信,那些话也是糖做的刀,所有这些年被刻意遗忘的痛苦瞬间就把他淹没了,他喜欢极了,却也被一刀毙命,鲜血淋漓,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