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直到这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歌声。

是人类？！

爱丽儿猛地转身，于是看见了拄着拐杖、独自一人出来的王子。

“终于找到你了！”这是他惊喜的声音。

本来爱丽儿还在惊讶对方居然不厌恶自己鱼类身份，而后发现，由于自己趴在礁石后只有上半身露出来，对方根本不知道她是人是鱼。

“你是在……玩水吗？”那王子问道。

爱丽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闭口不言，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你应该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吧，可以问一下你是来自哪里的吗？”

也许是对方的眼神过于真诚，爱丽儿觉得不回答的话有些无礼，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人鱼吧？

于是她支支吾吾道：“嗯……一个很偏的地方，你不知道的。”

爱丽儿在说谎时鱼尾会动，还好是在水里，还好有礁石，还好……那个王子信了。

“这样啊，那可以具体告诉我是哪里吗？我想报答你。”

“！”

撒谎都是这样的，撒了一谎就要用千千万万个去弥补。

“不用！我不需要你的报答！”爱丽儿连忙拒绝。

“不需要吗……”

看着王子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爱丽儿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道：“或许，你可以和我讲讲你国家的故事？”

关于人类的事情她知道的很少，更别说是生活的场景了，能窥探到的，只有靠近海洋的那么一小处风景而已。

“……好。”

从那以后，他们便会经常在那个地方见面。

她躲在礁石后听对方讲人类的故事，而他坐在岸边当一个讲故事的人。

只能说不愧是王子，阅历和知识都很丰富，谈吐也很好，有些故事会让爱丽儿开怀大笑，有的则会感动落泪。

那些王子所描绘的故事让她对人类城市更加向往。

许是她露出的憧憬之情被对方看了出来。

“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逛遍我的国家。”

……

爱丽儿是真的很想看看人类的世界，但由于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没资格走进人类社会。

她趴在自己的贝壳床上想了很久。

最后发现自己对世界的强烈好奇大过了一切。

她找到了先知，询问能得到人类双腿的办法。

先知说有，只要她找到深海之中的一颗恶魔树，吃了它树上的果实然后许愿便可以。但代价是她再也不能碰到海水。

主动厌弃大海的鱼也会被大海所厌弃，如果她变成人类后再碰到海水，那么她就会彻底变成一条没有思维能力的低等鱼种。

爱丽儿是那种一旦决定好去做就不会后悔、也不会被轻易劝阻的人鱼。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种任性的行为对于爱着自己的家人、子民是一种伤害。

身为人鱼却主动要求变成自己最讨厌的种族。

但她还是去深海找到了恶魔果实，而后含泪给家人们写了封诀别信。

比起爱，她更向往自由。

而她的自由，是能用自己这双眼睛亲眼去看遍世界的一切美景。

……

她成了人，拥有了双足，走进了人类城市。

最先开始她非常不习惯用双脚走路，走路歪歪扭扭、一不小心就会平地摔。

这时候作为她的向导的王子便会忍俊不禁，但会在她生气前指指自己的腿说：“没关系，我们半斤八两。”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在相处中，他们之间有了别样的感情。

比如爱情。

她在人类社会中慢慢学会了用双脚走路、学会了人类的一些生活习惯。

而王子的腿也在别国的医术帮助下慢慢好转，不再依靠轮椅或是拐杖走路。

再然后，他们慢慢相恋，从繁华的城市到乡间小路，他们看遍了美景。

如果故事到这里，大概勉强算幸福结局。

然而，很多童话故事都带了悲剧色彩。

就当他们要举行婚礼时，命运对他们开了个玩笑。

“抓到了几只人鱼和鱼人啊！”

“人鱼可以卖给贵人当宠物。至于鱼人……丢去当奴隶吧。”

“他们不是好久都不上来了吗，怎么突然……”

“嘿，这你别管，鱼类能卖好价钱哩。”

“别哭哭啼啼！脏死了！”

“……这只低等鱼人还敢瞪我!”

……

一个港口，一堆水手如同屠夫般大肆交谈着对抓起来的人鱼的生死权。

爱丽儿站在人群外一看便知道那是她在人鱼岛上朋友……和姐姐。

不难知道，他们应该是为了找她才到海面上来的。

这个国家都厌恶着人鱼，这自然包括了统治阶级。

甚至抓捕人鱼也是统治者命令的。

那些人鱼鱼人在没决定去留前都被关进了王室地牢里。

最讽刺的是，审判之日就在爱丽儿他们大婚的后一日。

爱丽儿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看着自己已经和人类完全无异的样子与姿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那原本是一条被人鱼们公认最好看的鱼尾。

她静静呆坐了一个晚上，而后在天蒙蒙亮时，利用自己即将能获得的身份去了地牢。

帮助自己的姐姐和朋友们逃出这个憎恶着鱼类的世界。

但到底也是个强大的国家，她做的这一切不可能不被发现。

在将家人和朋友送往大海时，她被国王军发现了。

甚至因为一个不注意碰到了些许海水。

下一秒，那些斑驳的鱼鳞浮现在她身上。

在火把的照耀下愈发诡异。

“你是人鱼？”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或是说把我豢养成……一条宠物鱼？”

“我……”王子怔怔地看着她，而后突然露出带有恶意的笑。

“当然，最好的收藏品，不是吗？”

哀大莫过于心死。

大底是爱丽儿现在的心情。

“你们走吧，我要亲自教训一下这只狡猾的人鱼。”

王子遣散了那些国王军。

爱丽儿等待着审判，结果对方迟迟没动手。

等了很久，久到周围的空气慢慢浮起暴风雨前混浊的气息时，那个人突然抱起了她，道：“我们去邻国，那里有很好的医生，一定能消除你身上的鱼鳞……”

当因为身体部分变成鱼、已经不能自由活动的爱丽儿被自己心爱之人抱上了小船、听对方说起从未提过的事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人鱼。

要不然也不会在发现她坐在礁石边唱歌时找借口支走自己的护卫。

要不然也不会从不过多追问她的过去。

要不然也不会奇怪她为什么一直待在海里、躲在礁石后与他说话。

要不然，也不会对她那些对人类一无所知的样子视而不见……

早在她救他的那天，其实他就已经看见了那慌张没入水中的绿色鱼尾。

他觉得很可爱。

不过也知道自己国家厌恶着人鱼所以一直没有点破。

他那时‘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逛遍我的国家’的话只是下意识的感叹、只是一种仅存在他脑海里的幻想。

因为他知道对方永远没可能上岸。

却没想到有一天对方突然变出了两条腿来到他身边。

轰隆——

伴随明晃晃的闪电而来的是裂破苍穹的雷声。

爱丽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哪种心情。

或许有感动、也或许有难受……可能还有其他的一些感情。

但在内心翻涌着的、名为‘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和无可奈何的痛苦’之情占据了她整个胸腔。

仅仅是因为鱼类和人类两种不同的物种而已……

“他们在哪！”

“王子！你在做什么？”

“大暴雨了……”

以往喧嚣的人声被风雨欲来的雷电声给盖过。

海浪在翻滚，如同爱丽儿内心叫嚣着的怒火，一浪又一浪不曾停歇。

浪头打翻了一艘船……

又拍碎了另一艘……

肆意飞溅的浪花盖过了爱丽儿的身体，她身上的鱼类特征越来越明显，就算王子脱下自己的衣服企图帮她遮掩一一，也只是徒劳。

砰——

又一个浪头拍了过来。

伴随这个浪头而来的，是终于爆发的大雨。

这一个清晨如同故事最初那个暴风雨夜。

没人能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上活下，除了鱼类。

爱丽儿先是变回了人鱼。

那双属于人类的双足再一次幻化成湖绿色的人鱼尾巴。

她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王子游回岸边。

在暴风雨的岸边静坐了一会。

而后如同最初那样，把卷入大海的人类一个一个又从大海深处拽回陆地。

这已经是她作为人鱼最后的时间了。

在感受到自己那属于人类那部分躯体也开始显现出鳞片时，她在昏迷之中的王子额头上烙下一个吻，最后跳入了大海。

这一回，恢复了一些意识的王子努力睁眼，寻找自己心爱的人。但和最初一样，看到的依旧是那一抹抓不住的鱼尾没入大海地模糊景象。

在大海里，人鱼爱丽儿一点点从人鱼变成一只毫无灵智的游鱼。

在彻底变成游鱼时，一滴眼泪划过鱼眼睛，混入了大海之内。

风平、浪静。

……

之后，王子主动敲碎了自己的膝盖，又变回了残疾。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这个行为，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淡淡道：

“抛去这下/半身，我们没有哪里不同。”

故事的最后，王子推着自己的轮椅回到他们相遇的那片沙滩、看着大海。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end--

一共两个小时的影片。

原本大家以为两个小时的故事会让人感觉很无聊。

结果只是一晃神的时间，故事就end了。

到结束那一刻大家都还没晃过神来。

嗯？

发生了啥？

嗯？？？？

怎么是个悲剧？？！

在这个没怎么接触悲剧文学的世界里，对悲剧文学的抗压性是很差的。

这种现代社会常有的悲剧故事对于艾米这种人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但对这些人来说，就是一把大刀子用力捅自己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