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八重神子还没有接过神社宫司的重任,还是一只随便在稻妻内旅行的妖怪,她的性格注定了她会有很多和她一样奇怪的妖怪朋友。这本笔记里大多数都是八重神子从她的妖怪朋友里偷来的术法。
其中也包括通讯法阵的施术方式。
当时八重神子见他来问这个法阵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得来着。
“用富含元素力的材料,在重灵之地画下阵法的图案,再在阴阳交替的时候于阵中呼唤通讯对象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这个远距离到底有多远,但试试总没有坏处,反正阿遥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第二天一早,中原中也小朋友又要跑出门为一天的生计而奔波,在横滨的灰色地带里也有小孩子能做的工作。这座城市里孤儿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那么多,发传单也好扮玩偶也好,就算是小孩也有能活下去的办法。
他一走,阿遥就跑出了门,跑到临时居所隔壁的废弃集装箱里。
龙的记忆很好,还记得笔记上法阵的画法。富含元素力的材料也有,现在没有比他自己的血更浓郁的材料了。阴阳交替值得是清晨或者傍晚,就是不知道哪里有重灵地,姑且先用隔壁房间凑合一下吧。
手腕划上一道伤口,落在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铁桶里,满满续了大半桶鲜红的血。
正常人要是这样放血早就死了,但阿遥还有余力从杂物堆里翻出一只老旧的毛笔,悠悠闲闲地沾了点铁锈色,认真地按照记忆里的图形,一笔一划在地上勾勒出法阵的雏形。
一直努力到日落西沉。
傍晚时分,道路尽头出现了一抹赭色的发丝,中原中也脸上有一抹灰,也不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才获得如此丰厚的报酬,手里抱着满满一袋面包,最长的法棍抱起来都比他高了半个头。
他把面包放在床边,环视一周,发现屋内寂静,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人呢?
……不会是独自离开了吧。
他有些慌乱,从集装箱里跑出来,在周围找了一圈。废弃区域内的路灯早就坏了,此刻中原中也完全是抹黑在寻找。
张嘴想叫那个人的名字,才想起来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互相报过姓名,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头,认命地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检查,偶尔还会喊一声“有没有人啊”妄图得到回应。
很快,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少了爆炸那晚的焦味,多了一份新鲜,血气在鼻尖萦绕,中原中也慌慌张张地跑向鲜血源头的铁皮箱。
嘭——
是铁门被踹开,撞上同样是铁做的箱皮,发出足以划破寂静夜空的一声巨响。随即中原中也震惊地发现,在这个集装箱内,满面的四壁和地面都被鲜血画上了不知名的花纹,血腥味弄得快化为实质。
整个房间,就如同鬼片里造成一切源头的诅咒,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所有的血色花纹都有规律,最终汇集到房间最中心的地面上,在阵眼处倒下的少年,双目紧闭,赫然是阿遥!
嘭!
又一声巨响,是中原中也一拳砸上了铁门,也不知道年幼的身体里究竟蕴含了多大的力气,这一拳竟然把铁门砸出了一个凹进去的浅坑,然而中原中也目光灼灼,根本没有发现这点。
在他视线正前方,是长发少年悠悠转醒,迷蒙地睁开了双眼。
阿遥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
龙就知道神子教的法阵果然没有用!
按照神子说的使用方法,他画好了法阵,躺在阵中央在黄昏降临的时候一声一声呼唤阿散的名字,最后喊到声音沙哑,他躺在法阵中央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也没等来任何回应。
“唉……”
阿遥浅浅地长长叹息,他像没事人似地站起来,一抬头,就见到中原中也一双比大海还要波涛汹涌的眼睛。
……生气了?
小朋友为什么会生气?
算了,总不能跟他有关系吧。阿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胸口上的狂字边缘沾了点血,厌恶地呲了呲牙。
计划失败,阿遥也没有多余的挫败感,抿了抿嘴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在往出口走去,与中原中也错身而过的时候,
他被小朋友一把抱住,那张尚且带有婴儿肥的脸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冲他大吼:“不、准、死!”
身体停在原地。
阿遥顿了顿:“都说了我听不懂啊。”
“你不要死!”
“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了想要自杀的人吧,不可能啦,龙一点都不想步入轮回。”
“活下去!”
正常人不会摸高压电箱,正常人不会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吃,正常人不会在没有人的角落悄悄地一个人放血。接二连三的怪异举动被中原中也解读成阿遥早就不想活了,他想离开这个世界。
在某种程度上他想的也没错,阿遥烦恼地挠了挠头发,一把抓住中原中也抱在他腰上的手。
那只手刚才还一拳锤凹了厚厚的铁门,如今却被阿遥轻易地从腰上撕了下来,龙蹲下来,温柔地同一双暗蓝的眼瞳对视。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天真的残忍:“放弃吧,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每一个字都听不懂,然而抑扬顿挫的音节连在一起,莫名让中原中也感受到了一丝抗拒和无情,他怔怔地放松了手里的力道,看向阿遥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没有焦距。
阿遥说了一长串的句子:“人,本来就是靠羁绊相互连结的关系,我不想和人类扯上关系,不想学习你们的语言,也不想和你交换彼此的姓名,这都是因为我不想留在你们的世界里。
”
他再一次亮出左手无名指处的金色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