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她是以最朴素的容貌。

面对他最不堪的伤口。

这下子,彻底没了推脱的理由,他用单手主动解开绷带。

江城雪垂眸瞥过,那伤直直的一条,横在手掌和小臂之间,像两座山岭中间深陷下去的沟壑。说是血肉模糊已经不足形容,得谓之森可见骨才更合适。

模样丑陋是真的,但她不并觉得嫌弃,反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密密麻麻渗进心头。

她拧开药瓶的动作不由自主轻下来。

屋内的烛火昏黄,江城雪生怕药粉撒到外边或是自己指甲剐蹭到他的伤处,因此两人靠得很近。

贺熙朝稍稍侧头便能清楚看见她天然去雕饰的脸庞,她额头与发际的交界处有一个小小的美人尖儿,发丝上还挂着两点水珠,晶莹欲滴。

眉毛是标准的柳叶状,颜色却比寻常女子更浓些,不描而黛。少了几分细弱娇气,而添了几许美艳贵气。

其实江城雪哪怕不施丝毫粉黛,也无人能与她争这大梁第一美人之名。

“疼吗?”耳畔响起温声细语,气息拂过耳侧皮肤,似春风微暖和煦。

贺熙朝回过神,摇了摇头。

自然是极疼的,但能忍住。

少年郎全程一声未吭,反倒是江城雪这个四肢健全的人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比他更紧张。

包扎到最后,江城雪懊恼地叹了一句:“可惜忘记带饴糖出来了。”

“饴糖?那要做什么用?”贺熙朝狐疑。

江城雪道:“小孩子吃药怕苦,擦药怕疼,一般都要嚼两颗饴糖。”

她把他当小孩儿?!

贺熙朝顿时睁大眼睛,腮帮子鼓起,一副受了气的模样:“我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怕疼。”

江城雪正在系纱布的绑带,她惯来不擅长这类精细的手工活计,绑了几次都觉得太松或者太紧,甚至朝外翻的结口太难看,因此反复重来,抽不出精力回应贺熙朝的话。

须臾,在多次尝试熟能生巧之后,她总算对那结口满意了,低下头呼呼地吹了两口气。

贺熙朝蓦地愣怔更甚,脖颈皮肤泛起一阵绯红,两侧鼓起的腮帮则渐渐了瘪下去。

从前他小时候,在外头挨了邻居家孩子的欺负受伤,母亲每每给他擦完药,也会对着处理妥帖的伤口这样吹两下。仿佛只要呼呼过了,就不会再疼了。

江城雪盖好药瓶,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贺熙朝看着两条布带系成了一个蝴蝶结,左右对称,工工整整绑在他手腕上,宛若被她包装出来的精巧礼物。

少年口舌忽就磕绊了一下:“没,没说什么……”

被她当作小孩儿,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江城雪看着他那张发红的脸,才不相信他的话:“既然什么都没说,那你作何脸烫?”

贺熙朝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就是在想,旁人受伤时,阿姐也是这样对他们的吗?”

江城雪当即想问,哪里来的旁人。但她正要启唇说话,没由来地闻到空气中弥散着几缕淡淡的酸味,是从她身边飘出来的。

霎时了然。

她嘴角噙着一抹好笑:“你当我成日里很闲吗?”

少年郎领悟本领一流,眼眸微微睁大,闪烁出无数点星星之火。

忽然觉得,纵使这伤再疼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