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他即使被叶王重伤,离去之前,看向她的眼神,她到现在也无法忘记。
那样阴鸷、偏执,刻骨的眼神,她每每梦见,便会即刻惊醒,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会回来,会回来捉她,报复她,折磨她!
她现下是他的鬼,只是因为他重伤,他才无法控制她,那之后呢,她难道真的要变成他言听计从的宠物吗?
察觉到她的颤抖,少年立即过来,握住她的手:“夫人?”
她反而被吓得一颤,只觉得更加恐怖了。
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大阴阳师,一个是越来越强的鬼王,对于他们而言,她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她不可以再这样和他们耗下去,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她现在有了一点点力量,趁无惨还没有过来报复她,还没有把她变成傀儡,她要去做。
少女仓促地站起来,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了出去。
殿内的人一愣,齐齐看向她身旁的麻仓叶王,少年脸上浮现宠溺的笑,朝他们颔首:“失陪了。”
他也起身离去,这样中途退场,竟是连一句解释都欠奉。
“叶王大人愈发高傲了……”几个贵族交头接耳,接连叹气,紧接着又面露担忧。
他们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十四岁,握着弓将平安京的武士和阴阳师都挑了个遍,然后叹息着,说他们太弱的少年。
强大的人过于自我张扬,对他们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
是夜,少女终于首次踏出那座小楼。
她被囚禁久了,以为要逃出去会很困难,抱着不顾一切的态度往前走,没想到根本没有人看着她,她轻轻松松便走了出来。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看着被焚毁后,又被重建的楼宇,她愣了好久,才慢吞吞地沿着街道往前走。
平安京也恢复原样了,欢笑也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脸上,她也不可以停滞不前。
她该往前走了。
她不知道哪里是城门,又害怕被捉回去,于是便越走越快,被放在路边的扁担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跌倒。
一只手将她扶住,抬头看,少年面容清隽,眉目温柔:“小心脚下。”
他语气柔和,少女却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他捉住她了,要把她捉回去了!
他不似无惨那样会骂她,会发怒,哪怕她半夜偷偷跑出来,他也只是笑,宠溺地看着她:“夫人莫急,入了夜,整个平安京都是你的。”
少女愣愣地抬头看,完全无法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还能像从前那样和她说话,为什么可以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那样,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想不明白,于是愈发觉得这个人恐怖,以前让自己心驰神往的温柔,现下都像是披着糖衣的毒药,叫她惧怕不已。
她推他:“你走开,你走开!”
扶着她的那只手看着清瘦,却十分有力道,不论她多用力地推,也不曾颤动分毫:“两面宿傩在大江山。”
她顿住,听见他说:“我带夫人去报仇。”
“不要你……”她像是被逼急了,竟然张口咬他,她的牙齿尖利,只是轻轻一咬,便扎进了他的肌肤,尝到了他的血液。
好甜,好香,好好喝。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全然忘却了身在何处,只是叼着他的手腕进食,像是贪食的猫。
少年始终站在原地,任由她啃咬,过了一会,她像是饱足了,松开他之前,还无比眷念地舔了舔。
两个人皆是一愣。
好一会以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喝了人类的血,真的彻彻底底变成鬼了。
她有点想哭,但或许是从前已经哭够了,眼泪已经掉完了,她发现自己现下竟然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夫人莫急。”他低下头,带着满身的香气,少女下意识嗅了嗅,她发现,在麻仓叶王的身上,她闻见了从前没有闻到过的香味。
一种糜烂的兰香。
这香味勾得她喉咙发痒,心尖发颤,只恨不得扑上去,将他馋食殆尽。
“若是夫人不愿,我便放夫人自由。”他轻轻承诺道。
“真的吗?”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从前两月,不让夫人离去,一是因为夫人伤情未愈,其二,便是在想办法解除无惨和夫人的联系。”
解除无惨和她的联系……?
瞧见她疑惑的神色,麻仓叶王轻轻点头,说道:“往后,他即使痊愈,也不能像操控别的鬼那般操控夫人,夫人大可安心。”
说完,他又递来几把遮阳伞,和一个令牌:“这块令牌,可在城中任何店铺赊账,夫人请收好。”
……真的吗?
她像是被礼物砸中的小狗,晃了晃,才将信将疑地接过伞和令牌,试探着往前走了走。
她真的,从此往后就自由了吗?
她走了好一会,见他果然没有跟上来,便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几个月以来第一个笑颜:“谢谢。”
她和他和解了,也和自己和解了。
她从此以后,就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没有牵挂,只有一件想做的事。
少女头也不回地离去,连心音都带着雀跃。
麻仓叶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抬指抚了抚,然后抬起脚,慢慢追了上去。
从前,正是他太过于尊重她的意愿,才会导致那样的结局。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