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满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声冷汗。
太巧了。
如果他没去藏书阁,没在那里逗留一段时间的话,等他来到观月台和写信的人照上面,就会被后脚来的侍卫抓个正着。
谢小满心思一转,关切地问道:“现在没有捉到,你要怎么办?会被罚吗?”
顾重凌:“不会。”
谢小满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也不知这声感叹是在说顾重凌,还是在说他自己。
话音落下。
观月台上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顾重凌的指尖摩挲着,在书写着什么。
今晚上,实在是太巧了。
在他们来之前,约见的人就已经跳窗跑了,而要网的大鱼不见了,来的是小太监。
难不成,谢相已经有所察觉了?
顾重凌觉得有些棘手。
本以为运筹帷幄稳稳拿下,没想到竟然出了意料之外的岔子。
不过这并不至于让他恼怒,反而是生出了一点兴致,如今才将君后真正当做一位对手。
传信的手段很简陋,简陋到足以让人发笑,只要仔细一些就能察觉到。
但换个角度想,这会不会是故意让别人知道的?
暴露出明晃晃的弱点,把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方便掩盖更隐蔽的事情。
顾重凌的手指一顿,在桌上画了一个圆。
声东击西。
这样一来,可以揣测的地方就多了。
比如……小太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肩负着任务来的?
顾重凌的心思不重,与其用阴损伎俩,更喜欢战场上的运筹帷幄,但和那些个心眼多的人交手多了,也不自觉会往深处想几分。
此时看向小太监的目光微微一深,像是要将人看穿似的。
谢小满:“……”
顾重凌不动声色道:“不是说君后待你不好,你怎么这么担心君后?”
谢小满心头砰砰作响,感觉自己身上的马甲危危可及。在大脑空白了片刻后,飞快地想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不是在担心君后,只是在担心我自己。”
他偷换了其中的概念,自觉不是在骗人,说起话来自然理直气壮,看不出一点心虚。
顾重凌眉梢一挑:“担心你自己,这有何担心的?”
谢小满左右一看,见四周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你说君后霍乱后宫,那我们不也一样吗?”
顾重凌皱起了眉头:“这怎么一样?”
谢小满反问:“这怎么不一样了?”
都是在后宫里偷了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难不成还有你的霍乱后宫大于我的霍乱后宫这种说法吧。
谢小满做出惴惴不安的模样:“你说了,霍乱后宫是要杀头的。”他挤出了两滴眼泪,“我就是害怕……”
表面上在哭,心中在快速思考。
看起来,面前这人对“君后”抱有莫名的敌意。
顾重凌是宫里的侍卫,自然是在暴君这一边的,看起来是卯足了劲想要抓到“君后”犯的错。
千万不能让这人知道他就是君后。
要知道,古代讲究君君臣臣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万一这人知道了真相,帮他隐瞒的可能性很小,说不定会为了大义,连他一起都供给暴君,两个人整整齐齐的去世。
想到这里,他故意问道:“你说,万一别人发现了这件事,我们会被杀头吗?”
灯火摇曳,月影清透。
少年侧过了脸去,鼻梁笔挺,眼睫卷翘,扑扇扑扇的,带出晶莹的泪珠。
越发惹人怜爱。
原来是害怕步了君后的后尘,这才这般担心,问得这么多。
顾重凌方才的异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喉结上下一滚:“不会的。”
谢小满的目光湿漉漉的:“真的吗?可是我还是害怕,如果连君后都要死的话,我们怎么可能逃得过去?”
顾重凌原本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这小太监这么经不起吓唬,连句重话都没说,直接就眼泪汪汪了。
这般没有心机的模样,想来也当不了卧底,成不了事。
顾重凌耐下性子哄道:“不会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谢小满的眼泪止了止不住,说起话来也黏黏糊糊的:“可是……”
顾重凌:“好了,没有可是。”
谢小满还在担心,眼睫不安地扇动着:“那今天晚上的事情怎么办?”
顾重凌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说:“我会善后的,没有人会知道你来过这里。”
谢小满要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露出了纠结之色,小声地问:“会不会连累你了?”
顾重凌:“无妨。”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要是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传信给我。”
谢小满的第一反应:“什么事情?”
顾重凌对上他干净清澈的眼睛,有些无奈:“就是——要是君后再让你做今天这样的事情,就来找我。”
谢小满:“那我该怎么找你?”
顾重凌略微思索片刻:“你就将布条系在凤启宫后院的梧桐树上。白色是有事,红色是有急事,我会来找你的。”
谢小满点了点头:“好。”
答应是答应了,但在心中腹诽:这么容易暴露身份的事情,他才不会做。
窗外夜色浓郁,打更声顺着风遥遥传来。
谢小满坐立难安,找了个借口想要走人:“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复命了。”
顾重凌:“好。”
就在谢小满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一转头,看见对方也站了起来,说:“我送你。”
谢小满脱口而出:“不用了!”话音落下后,他才发现拒绝得太快、太反常了,于是找补道,“我怕耽搁你的正事。”
顾重凌:“没事,后半夜不用当值。再说了,路上还有侍卫巡逻,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谢小满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胡乱点头,快步走到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