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小。
钟鸣总是这样觉得,觉得他还担不起沉重担子,背不起蒙蔽人心的仇恨。
自己还能替他再扛一段时间,多一份不多。
再让他天真快乐几年吧,自己能把所有的仇都报完,连带他那份一起。
到时候,他要是还喜欢这样闲散宁静的生活,自己就永远保守秘密。
他会有个温柔的妻子,一堆可爱的孩子。
自己归隐山林,过闲云野鹤的日子。逢年过节,他或许会来探望探望自己古板的夫子。
喝了酒,耳边又是这样舒适安宁的声音,想着那么美好的事情,很快就沉沉睡去。
所以当然看不见……看不见祁燕陵勾着嘴角,玩味的神情。
他直勾勾地看着钟鸣,眼睛幽深得不见底。
那种“想要吃掉他”的表情,还有一点点让人不寒而栗。
他没看见这些,所以现在回忆起来都是一些岁月静好的景象。
回到客房里,摆设还是熟悉的样子,他抚摸着书桌的桌角,一步一步朝窗口踱过去。
有些睡不着了。
他是权臣,是奸佞,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
心思太重,总会有点报应。
小时候舅舅说过:“慧极必伤。”
自己却说:“那我就一辈子都有舅舅护着,啃父亲母亲的老,一直当米虫!我不动脑子,有什么好伤的。”
那时候多大?
十岁?
或许更大一点。十三岁之后,就再没有那样说傻话的日子了。
十三岁前的钟鸣,是钟鸣鼎食之家的钟鸣;十三过后的钟鸣,是钟家最后的悲鸣。
“夫子睡不着吗?”祁燕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我见夫子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就来看看。”他有说。
“无事,你回去睡吧。”
“我给夫子讲故事吧,就像夫子以前给我讲的那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想到了一个多好的办法。
“孩子话。我这么大了还要人哄睡觉不成?”
“但是我想和夫子睡,夫子已经很久没和我好好说过话了,这一走又是几个月。”
“夫子总是忙!”
钟鸣没有办法,答应下来。
被他这么一岔神,也没了刚才的阴郁心思,还真有点睡衣意。
祁燕陵喜滋滋的和他一起回到自己屋子里,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满脸都是天真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