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蓁刚歇完午觉,鬓发还散着,靠在床边让盼春拿篦子通发,听了报儿就说知道了。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盼春吩咐道:“去茶水房,叫安竹现做一壶蜜煎梅汤来,今儿天好,合该请武姐姐来殿里一叙,她正好得闲。”
又道:“再去膳房拿一盘果馅饼和几样点心,我有些饿了。”
自上次在内文学馆一见之后,余蓁后来又碰到了武媚娘几次,一来二去就熟了,叙了年齿,得知武媚娘比她大八岁,比李治大四岁,今年正好二十三。
虽是才人,但因不怎么受皇上喜爱,进宫十来年位份都没有升过,平日就在紫宸殿里给皇上做些宫女秘书的活儿,每五日一休沐,与寻常宫女等同。
她是一个……哪怕不叫武媚娘,也会让余蓁想与之交好的女人。
如意正好端着茶走进来,听了这话就劝道:“知道主子跟武才人一见如故,近来很是要好,但依我看,今日还是不请的好。”
“几日前皇上开恩,允这宫里妃嫔女史也办一场马球赛,武才人也报了名,这几日既要服侍皇上,又要骑马练球,正是累得很,得了闲,可不得多歇歇,主子何苦让她再来走一遭?”
余蓁笑了笑,抬手让盼春把篦子收起来,拢了拢肩上的青丝,“我正是想让她松快松快,才喊她过来玩的。”
“你瞧瞧她,一日日的,不是在皇上身旁伺候,就是在内文学馆里听课看书,恨不得把每一分的时间都挤出来用,休沐日连个懒觉都不睡,像是背后有什么凶鬼猛兽在死命追她一样。”
“如今还要骑马打球……”
“我扳着手指头数一数,都头皮发麻,”余蓁转头看着如意,唇角往下垂了垂,微微一叹:“可你信不信,这会儿去找她,她定也是不歇息的,不是在屋里看书练字,就是在缝衣做袜……”
如意顿时心有戚戚。
她一向自觉很是自省努力,但跟武才人撂在一处,还是甘拜下风。
她若是刻苦,武才人就是苦修!
余蓁望着窗外开得正烂漫的腊梅,梅香伴着寒风而生,格外凌冽悠长。
“她来我这,虽不是次次都有山珍海味给她吃,却能叫她不用动脑子,也好过她总这么熬油似的,迟早生病。”
盼春笑道:“主子待武才人可真好,这莫不就是书上说的倾盖如故?”
余蓁笑而不语。
她想说,在很远很远的过去,从她在至亲口中第一次听说她,知道她如明星般闪耀在历史长河中的事迹开始,便作为一个女性,为她骄傲了很多年。
……
永巷的一间小屋子里。
武媚娘正如余蓁所料一般,坐在窗边,借着难得的冬日暖阳缝鞋垫,素绫做面子,里面用得是细羊毛毡,她原本是想看书的,但一拿起发黄的书卷,脑子里就冒出余蓁的脸,便改了主意,想趁着现在有时间,给她多做两双鞋垫。
她是个心里有沟壑的人。
无需多想,便猜到余蓁是看出她在这宫里生活拮据,这才三五|不时邀她过去赏玩,也是变相想叫她生活的好些。
却只藏在玩笑中,从不摆上台面。
难为她不大的年纪,还念着顾全旁人脸面,心地又软又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