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道:“有个蒸饼,别急,我到炉子上给你热一下,都凉透了。”
“春儿回来了?”屋子里传来一声男音,语调圆融,听着斯斯文文的。
盼春哎了一声:“是我,姑父。”
又是一阵脚步声,吴连也走了出来,他看样子像是刚从床上起来,衣服还没系好,歪歪斜斜的披在身上,身姿修长,立在月下,不像太监,竟像个文士。
盼春又想起姑姑以前说的,姑父原本也是读书人家出身,自小读书识字,只是时运不济,族里有人犯了事,他被牵连着受了大刑,这才不得已入了宫。
“姑父已经歇了?”盼春眨了眨眼,不能够吧,她今天第一天当值,明明昨日姑姑和姑父还紧张兮兮,怕这个怕那个的,今天就有心情早早睡觉啦?
果然。
吴连摆摆手:“我这背上的老毛病又犯了,英娘方才正帮我推拿。”又领着盼春在小厨房里的木桌旁坐下,催促道:“快说说,今日觉着如何?”
说是小厨房,其实就是用木板搭起来的一个小棚子,里面放了点锅碗瓢盆,支了个小炉子,地方虽小,可热个菜,做些汤汤水水已经很够用了,太监宫女的伙食都是每日两顿按时去膳房领,这些厨具还是吴连找关系弄来的。
地方小,三个人挤在里面都转不开身,但吴连和盼春都没有去屋里说话的意思,只要可以,吴连总是要待在能看见沈英的地方,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反正在盼春刚进宫找到姑姑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据吴连自己说,人生苦短,白日还要上工做活,只有晚上这么一点时间能和沈英待在一起,自然要多待一会儿,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话……
“我觉着处处都好,”盼春笑容满面:“跟姑父您说的一样,余良娣性子好极了,说话也和气,她带进宫的如意姐姐也是个好相处的,不欺负人,对了……余良娣还让我进殿里贴身伺候呢!”
又把今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吴连点点头,对正在看炉子的沈英笑道:“这下放心了?春儿是你我养大的孩子,我还能不上心?先前就到处找人打听过,都说敦国公府的余娘子脾性极佳,从不磋磨人,你还总不信,这下春儿自己开口,你总能放心了吧。”
“就你有理!”沈英横了他一眼刀,把热好的蒸饼端到盼春面前,见她吃的猛,心疼道:“怎么就饿成这样?”
盼春摇了摇头,咬着饼含糊道:“正吃着饭,就来人说太子要过来,我一慌,随意对付了两口就去殿里奉茶了……”
沈英叹气:“也是你第一次在主子跟前伺候,什么都不懂,下次可要记着,一换了岗就赶紧去吃饭,身子是自己的,一顿两顿还行,饿多了伤胃。”
吴连也跟着嘱咐了两句,又沉吟道:“余良娣只带了一个陪嫁,敦国公府家底又薄,在宫里肯定也没什么得用的人手,你用心侍奉着,对她那个带进宫的陪嫁也别拿强,等太子登基,余良娣无论如何也是个正一品的妃位。”
“到时候身边就能多出几个有品级的女官位置,你是她一进宫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于情于理,都能混到个不错的位子,起码也是个七品女史。”
“这样,等到了能出宫的年纪,我跟你姑姑运作运作,定能在外面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再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日后生儿育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这就是吴连和沈英对她最大的期盼了。
盼春笑着直点头,她很小就入宫了,对宫外的事记不太清,也没有多少向往,但是她知道,姑姑和姑父绝不会害她,他们说好,那就是好了。
吴连又伤感道:“等过个十几年,我不在世了,护不住你姑姑了,临了就想办法叫她出宫去,有你在外头,她也有个能住的地方,不至于无依无靠……”
又来了。
盼春叹气,姑父就是这点不好,总觉得自己命短,会死在姑姑前头,每回说这个话都会惹姑姑生气,偏还不长记性。
沈英眉毛一竖,抹布砸在桌上,冷笑道:“呵呵……姓吴的你记好了,到时候要是不死我就拿棍子敲死你!”
吴连低头不敢吭声了。
盼春闷头吃饼,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扭头对吴连说:“对了,今天主子还给我安排了个早晚去取膳的事。”
沈英:“不怕,膳房掌事的王大厨隔三差五就跟你姑父一起喝酒,关系好着呢。”说完,目光幽幽地看向吴连。
吴连一个激灵,赶紧道:“回头不……明天我就跟老王打声招呼。”